风雪落在胤皇结实的胡子上,父子二人在雪地中对峙着,极为可怕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
楚骁华腰间的佩剑颤鸣不止,楚瞬召险些以为父皇要对自己拔剑,父皇从未用过这样的目光看自己,自己也从未见过如此暴怒的楚骁华。
“对不起父皇……但这就是楚瞬召真实的样子……亡国之人说死就死,我希望父皇今后可以对败者仁慈一些,这样的话自己心里也会好受一些。”
楚瞬召声音充满歉意,叹息道:“如果换成我的话,我宁可抱着她从楼阁上摔下去,也不会站在一旁无动于衷。”
胤皇冷峻的脸色愈发坚硬,楚瞬召说完后他没有继续动怒,而是用一种极为复杂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儿子。
最终他的目光慢慢暗淡了下去,无力地摆了摆手,苍老和虚弱再次出现在他脸上。
世间最悔无悔药。
他没有说话,背对着自己的儿子转过子。
大雪铺天盖地,他走在这片寂寥无人的雪地上,他似乎变成了多年前第一次来蜀越时那个少年。
那年他鲜衣怒马,仰头清歌,第一次见面时,那年轻公主笑着说这哪里是胤国的皇子啊,分明是街上的戏子。
“我叫楚骁华,我从胤国来,是个喜欢喝酒唱戏的人。”他不顾少女脸上的醉红,牵起她的手回答道。
一阵深冬的冷风从头顶掠过,将四周的翠竹吹得呼啸大作,此时此景增添了些许悲意。
胤皇双手插在袖子里,抬头看了眼风雪:“父皇老了,这份担子会很重,咱家就靠你了。”
楚瞬召忽然跪在雪地上,静默无语。
胤皇很长的时间都没有转过来,似乎不想让儿子看见他的老泪纵横。
英雄迟暮,美人白发。
人死如灯灭。
……
……
澹台宁静从睡梦中新来,窗外下着大雪,像是下刀子般刮过檀窗。
入睡之前,母亲还坐在边陪着自己,直到她将手搭在自己脑门上温柔抚着时,她享受着她的温柔慢慢睡了过去,直到现在忽然醒来了,却不见母亲的影。
她不知为何喘不过气来,感觉心里很痛,缩在被子里小声啜泣着,哭得像个没人要的孩子。
“母皇!母皇!”
她将脸埋在膝盖处,直到一只轻柔的手搭在自己脑袋上,她惊奇地抬起头,雀跃着抱着那人的腰,兴奋地将脸蛋往她怀里拱着,过了好一会,她感
觉有什么不对劲,便抬头看了一眼那人的脸,迷惘再次布满她的小脸。
少年穿着一件厚重的狐裘衣,头发上都是雪屑,眼角不如以往那样鲜明透彻,带着她从未见过的悲伤和无奈。
她呆住了,说道:“小召哥哥……”
她自从回城后就没有见到她,母皇说小召哥哥受了很重的伤不能随便打搅他,可此时他就坐在自己的边,不知道看了她多久。
他轻声道:“对不起……宁姨走了……”
她不解问道:“走了?母皇去哪里了?”
“就是走了……再也不会回来那种……你懂我的意思吗?”
“不会回来那种……你骗人!母皇说过不会离开我的!”
她忽然急了,连外衣都没有披便跑了出去,推开大门的一瞬间,猛烈的风雪将她小的子吹得东倒西歪的,任凭她怎么用力也无法走出这个房间
她最终跪倒在门边,连眼泪都被冻住了。
她看见不远处太监宫女额头上绑着的白幡,他们的脸比天上的风雪更冷,更坚硬。
她哭泣着,嘶叫着,回答她的却是凛冬的咆哮,过了这个夜晚,她再也听不懂母亲的温言软语。
“母皇她……为什么……为什么……是我的错对吗是我气走了母皇……呜呜呜。”
她哭倒在门边想着往外爬去,但楚瞬召扑过去紧紧抱着她,抬手关上了大门。
女孩在他怀里颤抖着哭泣,可他却比她颤抖得更厉害,生怕有人从他边夺走她一样。
……
……
转眼之间,黎京城风雪消散,但依旧遍地白雪。
这场蜀越内战才刚刚结束,就传来一个天大的噩耗。
女帝驾崩,举国上下皆缟素,处处可闻啼哭声。
城里的百姓们头顶和手腕上都缠着一圈白布,澹台宁素死在了黎京城里,举国哀悼。
蜀越众人活在家人死去和女帝去世的悲痛中,再也没有心思如往年般张灯结彩添置年货,对于所有人而言,这是最难过的一个年,他们注定要在悲痛中度过。
现在他们的选择只剩下一个,皇宫军们在宫门前肃穆列阵,连同那入城的胤国铁骑们也站在一起,天空中回d)着庄严雅乐,蜀越朝廷官员们穿着官府跪在大前,屏息凝神。
在他们头顶,胤国的鹰旗和蜀越的白蟒旗交错林立,在微风中d)漾起舞。
楚瞬召出现了,她握着澹台宁静的手,
朝着大的御椅走去。
那些跪在前的大臣们,终于反应了过来,但依旧俯地行礼,满脸通红看着那个穿御蟒皇袍的女孩,难以遏制心中的激动。
某些在暗地里支持澹台凝华却没有被楚瞬召揪出来的臣子,一样也跪着,只是脸上再也没有了愤怒,更多的是平静。
楚瞬召带她来到那张御椅前,这张椅子很高很宽,她若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爬上去的话,难免会有些失态。
就在这时,他当着蜀越朝廷上下百官的面,托着澹台宁静的手臂让她在那张御椅上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