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翠鸟在深树婉鸣,寂静庭院里,掩映在浓荫之中的五角凉亭,幔纱随微风轻轻摆动,亭里一贵妇面容如霞光映雪,眉如弯月,眸如潭影,半点不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她面水而立半晌未动,似在听西苑传来的清婉流畅的琴声,又似在极目远眺,而那只南飞的信鸽早已消失在天际。妇人心里暗叹,眼前暖风熏醉,满园春色,却不知山雨欲来。
“馨儿,周伯走了几日了?”妇人收回思绪,转身温和地问身侧的侍女。女子身着蓝色骑服,头发简束,左手执一把轻剑,虽已二十八九却英姿清丽,她闻声拱手低额躬身回禀道:“公主,周伯应该已出西峪关,三日后便可见到晖公子。”即便是公主身边最贴身的侍女护卫,她十几年如一日,严谨恭敬誓死守护。
“公主吗?慕容怀弑兄夺位与宣夏毁了盟约,赤方已经把我弃了吧。”妇人眸底含着愤恨和担忧,父王当年将赤羽给她作为嫁妆,或许已经料定会有今日,也注定了会有今日,如果皇兄有赤羽保护,也许就不会被......妇人不敢再细想。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眼时已经恢复平静,“馨儿,传信让程玥回来吧。我误你们太久了。”
左馨闻言红着脸颊低头恭谨道:“馨儿自愿留在公主身边照顾公主,馨儿跟...程统领没有.”没等她说完,妇人便打断了她,“好了,馨儿,我知道你们的心思,当年为了紫彥误了婚事,现在就算是也为了她吧。”说完也不等馨儿回答,便出了凉亭直奔西苑而去,紫彥的琴声何时变得如此流畅,隐约还透着些淡淡情思?这丫头必有古怪。
西苑小楼,假山梳柳边,一女子临窗颔首,青丝如瀑,十指轻拨琴弦,琴音和人一般柔婉动人,一旁的侍女穆烟听得痴醉,同样的琴怎么在冷小姐的手中就弹得如潺潺流水般,而在自家小姐手下却跟铮铮鼓鸣一般。
“咚”地一声轻响,一蓝衣包袱从北窗扔进床帷,穆烟闻声欣喜,一颗心提了一天总算可以放下了。果然,窗沿下探出了紫彥的脑袋,眨巴一下眼睛随即动作轻捷跳了进来,“烟儿,快,给我梳头换衣,母亲来了”
“呀,小姐,你头发怎么散乱了,外衣也脱了,还破了一个洞,这是跟人打架了?”穆烟慌乱地将那外衣藏了起来,取出一件淡绿色罩衣给紫彥套上,又快速地给她梳了个简单的流云髻,而临窗女子却头也未回,继续扶琴,室内琴声由之前的婉转变得波澜紧迫,催得紫彥额头冒汗,母亲的脚步声已经上了二楼木梯,一切准备就绪,她长舒一口气来到窗前:“冰凝姐姐,这首曲子如阵前激战,我喜欢,教教我。”说完眉目冲那女子挑了挑,女子便会意微笑道:“贪多嚼不烂,今天教的甚多你且慢慢体会,改日再教你这支曲吧。”
“原来是冰凝啊”妇人进屋环视了一圈,见穆紫彥一手托着下巴,一手轻拂檀香,依偎在冰凝身侧撒娇的模样,心里柔软下来,真希望她就这样如普通小儿女般无忧无虑。
“夫人安好”冰凝离案欠身作揖,姿态舒缓从容,声音如风拂杨柳。
“母亲”穆紫彥回头看到妇人,一脸惊喜地雀跃起来,摇着妇人的胳膊撒娇道:“紫彥今天跟冰凝姐学了一天琴,可有收获了。”晶亮的眸子满是清澈诚实,嘴角的酒窝溢满幸福。
“哦,那就弹一曲来听听吧。”穆夫人落座在屏风旁的软塌上,穆烟已经奉上茶点,馨儿站立在身后,眼角已经扫视过整间屋子,在床角的纱帐处瞟见了一双沾满泥的云丝软底鞋。
“母亲,我在屋内闷了一天了,饥肠辘辘地,哪有力气再弹琴”紫彥半蹲在榻边,小手握拳轻锤着母亲的膝盖,“连日放晴,母亲您膝盖可有好转?”
“嗯,这倒要感谢冷老夫人的偏方,冰凝啊,你祖母近日可好”穆夫人呷了一口茶,不提弹琴的事,顺着话望向一旁的冷冰凝。这孩子温婉如春,只因出生时北塞冰天雪地,冷禅便给她娶了个这么清冷的名字。她知道,紫晖每每来信,都会有一匹快马,她心里早就默认了这儿媳了。
“谢夫人挂念,祖母身体健朗,今儿知道我要来府上找紫彥玩,还嘱咐我给夫人带信问好。”冰凝心笑紫彥这丫头又狡猾过了关,面上不卑不亢打圆场。
穆夫人点头沉思,“一会儿用完晚膳,馨儿亲自送冰凝回府吧。改日我带紫彥去府上看望她老人家。”虽然冷府每回派两侍卫护送,但华都近日暗流涌动还是小心为上。日已西沉,今日连城和紫晟父子怕是又留在宫里了。
目送穆夫人和馨儿下了楼,冰凝回身轻拍了一下紫彥肩膀,“你呀,也就你哥宠着你,由着暗卫放你出去胡闹”
“哎吆!”被萧沐冲击中的肩膀一直火辣辣地疼,好不容易送走了母亲,这会儿被轻轻一拍跟拆了骨头一般,紫彥忍不住叫了出来,吓了冷冰凝一跳,倒是穆烟习惯了这叫声,熟练地取出了药盒,给她褪去肩膀上衣服开始上药。
“冰凝姐,你说的是我哪个哥哥宠着我?”穆紫彥狡黠地望向冷冰凝,打趣地问道。突然肩膀一紧“嗤,轻点。”
“烟儿,多上点药,还能拿我取笑说明不够疼。”冷冰凝拿雪锻将古琴盖好,就去床帷内翻包袱里的纸扇,那是紫晖亲笔作画题的诗,不曾想被身后的紫彥一把抢了去,高高举起,“是哪个哥哥,你快说,快说。”冷冰凝抬脚伸手,就是够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