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岳峡谷,谷底被东戎军伏击的铁鹰骑损兵折将,南山之上,被东滩营袭击的东戎军也死伤过半尸横遍野。
唆使四大族不撤兵,骗他们到东岳伏击宣夏大军的北桑人已经离开,愤怒的东戎人围住带他们来打仗的雷滩族族长卢达全,举起弯月刀准备杀了他,忽然,他们听到一个声音从宣夏人群里响起,声音低沉而微弱,但透着让人不敢违抗的威严:“住手。”
萧沐冲撑着火云剑,强忍着左臂寒冷刺骨的疼痛,挣扎着抵抗着想睡觉的念头,站了起来,他极尽全力睁大紫色凤眸,目光透过围着保护他的人群,看向那些诧异惊恐的东戎人,发白的嘴唇发出出人意料的指令:“让你们的,族长,带,带你们,和你们的粮食,回家。”一句话说完,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却给了刚刚还厮杀眼红的敌人一个命令,一个希望和一个承诺。
数百年前北桑国终年降雪,春夏之交北桑与宣夏毗邻的衡越山脉雪化成河,大水泛滥流到宣夏大陆,与横亘东西的桦江汇合后冲击东岳数座山峰,从此桦江改道向南,浩浩荡荡一直流经赤方进入红海。东岳之东东戎大地,桦江支流渐渐干涸,土地失去灌溉,东戎人只能靠海渔业谋生,遇灾荒之年,只能进军宣夏的东岳城镇抢夺粮食。
“回家?”“粮食?”你们是要放我们回东戎吗,还带着粮食,粮食不是被你们一把火烧了吗,就算没烧,那也是从你们宣夏人手中抢来的,你们会让我们带粮食回家,回家吗,当东滩营的人从他们背后攻上来时,他们便觉得自己回不了家了。
山岗之上,骄阳似火,寄希望于打一仗能带着老婆孩子父母兄弟,去富饶的土地生活的东戎士兵,听着被战火烧着的树干发出噼啪的声响,他们满脸灰尘嘴唇干裂,刚刚为那燃烧的粮草流过泪的眼睛眨巴着,惊讶地看向那个承诺让他们回家的人。
可是,萧沐冲说完便闭上眼倒在了身后穆紫彦的身旁,呼吸均匀,他睡着了。穆紫彦不着痕迹地收了那把火云剑,将萧沐冲扶起靠着自己,看着他闭着的眼眸和坚毅的脸庞,不知为何,穆紫彦忽然觉得这种画面已经在脑海里藏了千年万年,明明他们才认识不到两个月。
东戎人失望了,那个人怕是神志不清说的话,他们看向围着自己的其他人,眼里露出惊恐,渴望,绝望,和最后搏杀的目光。
“没错,你们回家吧,带着你们的粮食。”萧寒收起自己的绮蒙剑,一边说,一边示意下方的人给东戎人让开道。“我们只烧了你们的草料,粮食还在,你们可以拿走。”这是萧沐冲的意思,东滩的麦场烧掉的粮食让曾经挨过饿、亲眼目睹饿殍遍野的他惋惜不已,他常说,既生为人,无论在赤云大陆哪片土地,都有吃饭活命的基本权利。再一次点火烧粮食的事他们不能再干。
“哈啊,啊——”突然雷滩族族长卢达全掩面痛哭,他看到那熊熊烈火时,看到族人那愤怒的目光时,他觉得这一辈子也无法偿还自己的罪孽了,他不是不知道留在东岳甚至伏击宣夏大军的后果,但他看够了族人贫困挨饿的日子,都是有血有肉的人,为何东戎人就只能在那片荒芜的土地世代煎熬,他不是没有见过袁正德的大军威风,当年他竭尽全力与袁将军商量边境通商,用他们的渔盐海产与东岳换取粮食生活。可是袁将军却被宣夏莫名扣上勾结东戎的帽子。他以为今天要亡族了,没想到还能带着族人回去。他喜极而泣。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东戎剩下的将士。
“不能放他们走,全部都得死。”山下不远,一匹全身雪白的战马上,一名宣夏将领带着几十名铁骑将山道围堵得水泄不通,“萧沐冲,你私通东戎,不仅放了抢劫我宣夏滨海四镇、伏击我铁鹰骑的东戎贼人,还给他们粮食养虎为患。”
江舟看着韩俊带剩下数百名战骑冲出了峡谷,便带着亲卫紧随其后。当听到萧寒要放了埋伏他的东戎人时,怒火中烧,他要报仇,为自己雪耻,还要乘机拿下萧沐冲,勾结东戎,多好的罪名。如果没看错的话,那萧沐冲手中的剑便是传说中的火云剑吧。老天对他江舟真不薄,现在他还是铁鹰骑的主将不是吗。
已经从萧寒他们让出的道路走下一半的东戎人大惊,如果萧寒他们听了那人的命令,此刻正被包围着的他们插翅也难飞。他们刚刚死里逃生的喜悦之情顿时僵化,有的眼里擒着泪,有的握起拳头,有的怀着希望看了一眼那躺着睡着了的萧沐冲,希望他能醒来,他们莫名感觉那个人说话是最管用的,是一言九鼎的,他们已经觉得他是上天派来拯救他们的神了——哪一个敌人会放了伏击他们的俘虏还归还粮食的,还是在他受伤的情况下——可是那人没醒。
于是他们把目光转向了萧寒与其他人,那个本来像地狱修罗一般,杀了他们东戎好多士兵的袁彬已经收起了那把嗜血的剑。只见袁彬和萧寒,洪四他们互相看了一眼。突然嘴角扬起,绽放出笑容,各自抬起手,手指放到嘴边,山岗之上,长空之中,一阵长哨响起,似嘲讽,似蔑视,似颠覆,东滩营的弟兄心情欢畅愉悦无比。头儿说,经此一役,火云军无须隐藏。那么,他们的出世便从收了铁鹰骑开始吧。
长哨响起,山下的雪影马和江舟从东滩大营“征用”来,全配发给亲卫们的骏马良驹,顿时嘶鸣一声飞快地冲上山道,任江舟和那些亲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