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处都是倾倒的旌旗。
到处都是无主的战马。
到处都是高高的尸山。
成群结队的乌鸦,在天空盘旋着、怪叫着。
等待着又一场盛宴……
“哈哈哈。”
姬拔没有张楚那么多愁善感,他重重一拍张楚的肩头,酣畅淋漓的大笑道:“老张,咱们又活过来了……咱老姬,欠你一条命!”
张楚没空搭理他,他迎着东方初生的朝阳,歇斯底里的大喊道:“血虎营,集合!”
一条条铁打的汉子,拄着红艳艳的长刀、拄着血糊糊的长枪,相互搀扶着走到张楚面前,站成一排,努力挺起胸膛接受他的检阅。
他们,没有给他丢脸!
张楚一个一个的看过去,心头默数着。
每一张脸,他都停留了很久。
就像是要将这一张张脸,都深深的刻进自己内心深处。
一百一十八个。
只剩下一百一十八个!
八品的将领,只剩下焦山一人!
张楚的心脏在颤抖!
他第一次盼望,霍鸿烨说的是真的,太白府那边,真有援军在等着他们。
一万人里,能活这一百一十八个,也是好的啊!
……
拨开层层青山。
一座庞大的城池,终于显露在了南迁大队人马的眼前。
城池灰扑扑的,有些丑。
但在南迁的老百姓们和镇北军将士们的眼中,却美得像是纤尘不染的世外桃源一样!
然后张楚没有听到欢呼声。
他感觉到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脚步。
从走。
变成小跑。
再变成狂奔。
终于有人哭了出来。
哭声就像是一种传染病,从老百姓中间荡开,迅速弥漫了整条驰道。
连跟随在张楚身后的一百一十八条血虎营将士当中,都有“呜呜”的低泣声。
哭声当中,包含了太多太多的苦难……
苦难,在这十五万人踏上南迁路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
区别只在于。
有的人,在苦难中结束余生。
有的人,余生都尽是苦难。
“轰轰轰……”
滚雷一般的马蹄声,又从后方传来。
不需要任何警示,驰道上的所有大离人都把命拼到了两条腿上。
进城!
进城!
只要进了城,就安全了!
这几乎已经成了所有南迁的大离人心头的执念!
或许用魔障来形容,更为的贴切。
连张楚都没能超脱这个魔障,不断催促着身后的一百零八名血虎军儿郎疯狂的向太白府狂奔而去。
近了。
越来越近了。
但就在最前方的老百姓人群冲入护城河前方时,令张楚瞬间崩溃的一幕,发生了!
太白府的城门,竟然“吱呀吱呀”的合上了。
“开门啊,呜呜呜……俺家就剩下俺一个了!”
“求你们行行好,开开门吧,把我的孩子放进去吧”
“你们还是人吗……”
狂奔到城门下的老百姓们,拼命的锤打着城门。
低泣声,演变成了嚎啕大哭声。
但黑漆漆的城门,就像是一个黑面酷吏,巍然不动的耸立在那里,断绝了所有南迁大离人的生路。
一股赤甲马军簇拥着一道紫色的人影,纵马行至城门前。
“北饮郡郡守吕辽何在,滚出来见本公子!”
霍鸿烨暴怒的咆哮声,在护城河前炸开。
“下臣吕辽,参见世子!”
一道身穿朱红色的公服,头戴乌纱帽的苍老人影,在城头上遥遥向下方的霍鸿烨施礼。
“开城门!”
霍鸿烨用不容置疑的语气,爆喝道。
“请世子恕下臣,无法从令!”
城头上的苍老人影抱拳,哀声道:“若是其他事,哪怕世子是要下臣的人头,下臣也当双手奉上,以报昔年老侯爷的提携之恩,但下臣如今身为太白府郡守,身负这满城百姓生死存亡之责,万不敢为报一己之恩,置满城百姓于刀兵之灾!”
“待北蛮贼子退兵之日,下臣定当自戕,亲下九泉向老侯爷请罪!”
城头上的苍老影人说到这里,已是涕泪横留。
城下的霍鸿烨不说话了。
张楚听了,心中对这位名叫吕辽的郡守也是肃然起敬。
如果这位吕郡守所言,是发自肺腑的话,那的确是一位值得他尊敬的好官。
他是守过城的人。
他知道,这城门开好开,但开了若想再关上,就很难了……
北蛮大军将至,城门一开,城外的数万百姓、将士,绝对是一窝蜂的进城,不可能有任何秩序。
届时,哪怕太白府的城卫军,拿刀枪砍杀入城的人流,也绝对阻挡不了进城的人流。
进了城就能活。
留在城外就是个死。
谁不拼命?
届时,北蛮大军就能跟着入城的人流,一鼓作气,攻下太白府!
届时,发生在雁刹郡、止戈郡、逐马郡的屠城惨剧,立刻就会在太白府上演……
所以,虽然这位吕郡守断绝的也是他生路,他却依然对这位吕郡守肃然起敬。
当最后一丝本就不该存在的虚幻希望破灭后,张楚反而释然了。
既然无论如何都要死,那就死吧!
知秋、夏桃他们,有骡子和那么多老兄弟照顾,不会出什么问题,骡子手里掌握着血影卫,真要斗法,杨长安不是骡子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