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头连手艺都不学。他年轻时家里有几亩地,后来被他全赌光了,然后就给乡公所跑个腿打个杂,俗话说就是当狗腿子。有时遇到人家的红白喜事,他也帮着抬轿子吹喇叭。
后来解放了,他是赤贫。虽说当狗腿子吧,他又不是给地主当,也不是专门给乡上当。当时征用乡公所的土改工作队,见他端茶倒水的很是殷勤,开大会时发言也非常积极,常常是义愤填膺,喊口号也非常响,所以给他定了个土改积极分子。
老头当上了村干部,又娶了个地主女儿做老婆,过上了幸福美满的生活。可惜好景不长,老头在农忙时期推牌九赌博,被前来检查工作的县领导抓了个现行。
村干部被撤了,老头一下被打回原形。按说他要去下地种田了,可是没有,他一生就是与种田无缘。
那时已经是合作社时期。老头不会种田,社长队长也没一个派他种田,庄稼经不起他糟蹋。他的差事就是“看禁”。所谓看禁,就是禁止鸡啊鸭什么,还有猪牛等等跑到庄稼地。这事没什么技术含量,适合他这样的人做。
看禁工分不多,但是固定。家庭的生活重担由老婆起早摸黑,跟着男人一样出工而维持。老头就这样混到改革开放,土地开始承包到户。
禁是没得看了,老婆也死了。这个地主的女儿吃了一辈子苦,养了这么个赤贫的雇农。老婆死了不要紧,老婆给他生了五个儿女都大了,一家出几个钱供养老头不在话下。
城市在不断扩大,他们村子也由原来的纯粹农村变成郊区。儿女们进城打个工,手头也很活泛。老头一生好吃懒做,儿女们也没他办法。
老头身体很好,本来还可以多活几年。前阵子乡政府来核实他老婆的情况,比如姓名、年龄、属相、是否健在等等。稍一打听,是老婆的哥哥通过侨办在寻找妹妹。
老婆的哥哥解放前就离家出走,一直不知下落。谁知道他竟跑到比利时?现在老了,思乡,父母肯定已经死了,但妹妹可能还在,于是就发函寻找。
老头就认为自己时来运转了。有这么个在外国的大舅哥,以后还不吃香的喝辣的?
老头一高兴就多喝了几两酒。喝多了几两酒的老头就去找村里的一个**。这个**五十多岁,现在已经不是**,她改嫁了。但老头就认为她是**,欺负她改嫁的老公是外乡人,没事就喜欢往她家跑。
**夫妻俩关着门,随便老头在外面怎样叫就是不理睬。老头无奈,只得悻悻地往回走。天黑路滑,又是下雨,老头一跤摔倒就再也没起来。
给老头敛尸的是远近闻名的一个先生。所谓的先生不是指教书的,而这一带对敛尸人的一种尊称。
敛尸的第一步就是给死者穿衣。家属将早就准备好的寿衣拿出来,先生就说这寿衣不对。当地风俗,寿衣应当五领三腰,没有扣子没有衣带。
所谓的五领三腰,指的是五件上衣,三条裤子。衣服不能有扣子,裤子不能有裤带。意思是要鬼一手揪着衣襟一手拎着裤子,这样它就没手来害人。
但是老头家属拿出来的寿衣是中山服,下面是西装裤子,底下是皮鞋。先生说这个不对,应当要五领三腰。老头的儿子女儿说,这是他们老爸生前要这样准备的。他们老爸说这是干部服,来生转世就可以当干部。
先生也没太在意。现在很多人死了都是穿中山服,有的甚至西装革履打领带。但是先生在给老头穿衣时,却感觉有什么不对劲。具体是什么地方不对劲,他也说不上来。反正与他以往所收敛的死者都不同,似乎有一种煞气。
先生偷偷在老头胸口压了一包千脚泥。所谓千脚泥,就是在一些老屋或庙堂里的小路上刮下来的泥土。因为这些泥土是无数人的脚底带出来的,对于鬼来说就觉得很重,好像千万人踩在它身上一样。
这一夜没事。说一夜,其实半夜都不到。老头晚上十点多钟摔倒,子女们将他送郊区医院抢救。到了医院,医生翻翻他眼皮,没什么可救的,早已死了多时。这时都已经十二点多了。
再找车将尸体弄回家,都已经快凌晨两点了。需要说明一下,那时农村还没普遍实行火化政策,所以郊区医院准许将尸体往回运。
再将先生找来都已经四点,要是夏天这时都快天亮了。老头六十八岁,好歹也算白喜事,来吊唁的很多。另外撑灵床搭灵棚,烧纸开路等等,热热闹闹天就大亮。
先生觉得这个丧事凶险,有祸,但又不能对家属明说。因为他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一句话说不好,被家属打了他还无话可说。
先生打电话找一个朋友。这朋友是同行,在另一个地区非常出名。根据先生描述的现象,这朋友也认为凶险。什么样的凶险?不知道。别以为诈尸最凶险,其实最凶险的是有什么不好的东西跟上人。看不见摸不着,但这人从此走上背运。什么背运?还是不知道。不可预测的东西,是最凶险。
这朋友劝先生找高山寒。高山寒虽然年轻,虽然刚到梁临,但他师父在这一行的名头大。高山寒的师父死于僵尸,不仅没影响他的名声,反而让这行的人更加佩服他。任何人与僵尸打架都是死,敢打就了不起。除非是那种人,可那种人只是传说,现实中没人见过。
高山寒来时一看,一切都中规中矩,说明主办丧事的先生很老道。院子里搭着灵棚。灵棚正中是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