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熙元年,二月初六,申时,晴,罗口湾。
暖风徐徐,一艘悬挂马韩旗号的海船在血旗水军的“护卫”下缓缓入港。海船船头,马韩来使锦衣粉面、发丝板整、峨冠博带,若非细看其相貌,倒是颇像一名汉家士人。此人正是韩王外甥、丘里国邑借丘拔,只不过,此刻他的脸上不再有以往的淡然自负,而是难掩的幽怨与忐忑。
如今的丘拔简直恨比天高、冤比海深,却又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那日,在他一再请求下,一向待他和蔼的韩王舅舅终是特事特办,当晚就在王宫接见了州胡来使——二公主高茵儿。谁知,未及博得美人笑,丘拔自此却是霉运临头。
是日是时,韩王宫内,当取下面纱的高茵儿痛陈汉贼罪恶、跪求马韩救援的时候,那份泫然欲泣,那份我见犹怜,简直痛碎了丘拔那颗年轻冲动的博爱之心。于是,太不把自己当外人的丘拔忍不住殿前失仪,忘情之下竟然不顾韩王与几名近臣的存在,冒然离席就欲搀扶哀哀哭泣的高茵儿,希望用自己的广阔胸膛来抚慰那娇柔待怜的州胡公主。
直到伸出的咸猪手被高茵儿灵敏的躲开,丘拔这才从昏头中有所清醒,然后,他就看到了一双愤怒的眼睛,伴随着令他如坠冰窖的杀意。那双眼睛属于离席而起的韩王,其中丘拔看出了狮王压迫幼狮的凛然,这令丘拔立即意识到了自己的殿前莽撞。但后悔之余,丘拔看不懂的是,那双眼睛中似还隐含着野狗抢食般的敌视,至于吗?
丘拔并未疑惑多久,当韩王肉嘟嘟的咸猪手抓住高茵儿那双皓腕的时候,当韩王圆滚滚的胖脸凑近高茵儿那张玉容的时候,当韩王色眯眯的目光扫视高茵儿那具娇躯的时候,丘拔的心霍然沉到谷底,原来博爱之心泛滥的可不仅他一人,而胸怀宽广过他的大有人在啊!
韩王毕竟是韩王,不像丘拔这种容易昏头的小年轻,虽然“同情”州胡高氏的不幸,对接手乐岛也颇感兴趣,对高茵儿更是好一番“抚慰”,但对出兵征讨血旗军,在殿内众臣象征性的劝阻下,他并未答应,而是拍板派遣使臣前往乐岛进行外交努力,尝试讨回州胡岛,汉人不是素来讲究宽厚仁义吗?
至于勇闯汉营、空手套白狼的孤胆使臣,自然非丘拔莫属,谁叫他敢跟韩王抢女人呢,谁又叫他倒霉的挂有宫卫副统领这么个纯为显摆的虚职呢?
“直娘贼,老东西!不就为个女人嘛,至于连亲外甥都往乱军窝里推?还有高茵儿那个骚娘皮,用完大爷就换船,只恨某当日色迷心窍!太阳的,他日...”心中正在咒骂,丘拔的思绪被一声吆喝打断:“到了!”
丘拔闻声忙挺直腰杆,握紧拳头,撇起嘴角,眼中更是射出炯炯神光。咱可是丘里国异界,臣智(方国一号人物)大位的第一继承人,读过汉书,练过弓马,更没少玩过阴谋诡计,既然来都来了,那就大展雄风,办好这趟差事,让高茵儿与那老东西好好看看。
然而,丘拔的腰杆仅仅挺直了一瞬,当其看清罗口码头的场景,身体不自觉便矮回一截。州胡这个海贸近邻,丘拔以往可不止游历过一次,但眼前的罗口湾,焕然一新的码头、栈桥、营盘,足比昔日大了数倍,十余座岸防棱堡更添其一份狰狞。尤其是码头上两百余一色铁甲的血旗亲卫,人虽不多,列阵迎接间那种久经沙场的杀气,着实令他凛然。
“丘拔世子,好久不见,风采依旧,一路辛苦了。来来来,我给引荐一下,这位是华兴府礼部宣曹从事柳泉大人!”码头上,一声马韩语的招呼唤醒了略有愣怔的丘拔,开口的竟是丘拔的熟人,前州胡相国马迁,现任户部夷曹从事。
礼部宣曹从事,什么东东?打量稍前马迁半步,三分俊朗兼五分贼溜的这名汉家文士,丘拔不由微皱眉头,他毕竟身为马韩一国使节,拜访一个显是杂号的血旗将军,对方即便不亲自来迎,至少也该是长史或者司马之类前来才对嘛!
自知身在虎穴,丘拔按下心中不悦,表情淡淡,用勉强周正的汉语冲柳泉拱手道:“在下马韩丘里国邑借丘拔,恬为韩王特使,有劳柳从事相迎了。”
“恩,特使远来辛苦,柳某有礼了。我家府主另有要事,令柳某前来相迎,并引导贵使领略乐岛新貌几日。若有怠慢,还望贵使海涵。”柳泉不冷不淡的拱手回礼道,话语客气,可神情却毫无怠慢的惭愧,反而隐带居高临下的蔑视。
“哼!也不知哪来的一群贼军,竟敢对我马韩如此无礼!”丘拔尚没吱声,他身后已经有人不干了,其人手握刀柄,跨步上前直逼柳泉,同时出言呵斥道。
丘拔目光一闪,并未阻止。他知晓这位发飙的是宫卫军中的一名副千长,马韩贵族出身,名义上的副使。此人膀大腰圆、身材魁梧,堪称准二流武将,也算韩王卫军中有数的高手,平素嚣张惯了,既然看不惯汉人的怠慢,那便由着他闹腾一下也好。
“放肆!区区蛮夷也敢撒野!”柳泉身后传出一声暴喝,一条身影闪电般跃出,直扑这名副使。出手之人豹头环眼、高大强健,正是亲卫军侯林武,他虽不知那名副使说的是啥,但光看其神情动作,就足够讨打了。
副使本也只想做个姿态耍个威,不想对方比自家还火爆,眼见人影刚猛迅捷,数丈距离瞬忽而至,他大惊之下连忙拔刀自卫。可惜,不待副使挥刀斩下,便觉腕间一麻,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