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有了阳光的一天。
半点暖意都没有的阳光,抚摸在皑皑的白雪上,让这片冰封了的大地,恬淡而又宁静。偶尔一阵朔风呼啸而过,挑逗了凝结的雾凇,落了满地都是。
领兵刚到的夏昭,心情没有被阳光灿烂起来。带着一脸的不苟言笑,先示意手下都伯们约束各自兵卒,便驱马观看起曹军的营寨来。
铺了厚厚一层雪的大地,让战马也走得有些艰难,一如夏昭此刻看着军营的心情。
曹军的营寨,坐落在要道之中,左靠着山脉,右依着河畔。想要进攻,只能从中间或者河面上突破。
但走近了河畔,他就知道从河面上进攻绝无可能。
原本光滑如镜的河面,如果仔细点看,就会发现河畔与河中央的水平面,并不是一样高曹军将湖畔的冰面都刨去了一层,呈弧形凹进去了。
刚发现的时候,夏昭还奇怪为什么曹军没有凿冰取水,而是刨冰取水呢,细细思索了后就恍然大悟。
同时,心里就暗地里骂了声贼子狡诈!
冰面被刨薄了,就不会承受得了太多人的踩踏。曹军这是想让他派遣兵卒从河面上进攻,然后冰面破裂全部喂了鱼鳖呢!
唉,只能从正面进攻了。
夏昭叹了口气,下令让两队兵卒手执大橹,清理通往曹军营寨的雪层。前些天驰援发鸠山的时候,就吃了兵卒们在厚厚雪层上沦为靶子的亏。
奇怪的是,曹军对他们清理雪层的时候,竟然一根箭矢都不屑于扔出来。
难道曹军在期待着我攻击不成?
夏昭揪了半天的胡子也想不通。
站在营寨上的夏侯霸,同样也想不通,“姐夫,我等真不射死这些清理雪层的敌军吗?”
“不了,某还巴不得他们清理得快点呢!”
同样在观看敌情的陈恒回了句,还用手拍了拍下木桩子,然后就龇牙咧嘴的。
他的手被厚厚的布帛裹住了。这个鬼天气,捂得很暖和的手,一旦触碰到冻得刺骨的铁器,就能被扯下一层皮来。
陈恒一个不小心,就成了这样的悲催儿。
“这是为何?”
夏侯霸很不能理解,侧过头来盯着陈恒。
战场上,能杀死一个敌军,己方自然就多一份余力,何乐而不为呢?
“唉,时不我待啊!”
叹了口气,陈恒举起自己受伤的手,“仲权,汝看。某在此地,手尚且被冻伤。而雁门关外,可是比这里冷多了。”
夏侯霸猛然惊醒。
如此冷的天气,进攻雁门郡的鲜卑,估计也要退走了。而高干也就能腾出手来,率大军南下来援!
陈恒兵力本来就不多,还分散在各郡县,在高干大军面前,也只能退而自保,夺壶关口将成为妄想!
难怪姐夫年纪轻轻就能得曹司空看重,授权独领一军征战一方!
难怪阿父再三叮嘱,让某一定要多学习姐夫的用兵之道!原来光从战略眼光上,姐夫就胜却无数人了
夏侯霸心有所悟,看着陈恒的眼光充满了倾佩。
“走吧,敌军明日才会发起攻击了。”
一直盯着营寨外的陈恒,转身往营内走去,“仲权,天黑后,汝与楼异就率军出营寨去河对岸。嗯,小心点,莫让敌军发现了,此关系到此战胜负。”
“喏!”
是的,陈恒让人将削好的木头桩子,都隐藏在了浊漳河的另一侧。
这也是他依着河畔扎营的原因。
而将河畔附近的冰层刨薄了,并不是阻止高干军从河面上发起攻击,而是让贴着冰面疾冲而来的木头,能够腾空而起,毫无阻碍的扎进敌军阵内!
当然这一切,夏昭都是不知道的。
所以翌日一早,他便依仗己方兵力的绝对优势,全军压上试图以势压人攻破营寨。
本来他就快要成功了的。
才进攻一刻钟,他的麾下兵卒就在大橹的保护下,摸到营寨的栅栏。
才进攻两刻钟,他的麾下就有人跳上栅栏寨墙内,还站稳了阵脚,让后面兵卒源源不断的涌上去。而营寨简陋的营门,也被撞木给捅出个窟窿来。
几乎是此战大局已定!
似乎是此战胜负再无悬念!
他都亲自率领部曲靠近了曹军营寨一箭之地以内,做好了追击敌方溃败的准备!
然而,就在这时!
养育他长大的浊漳河,冰面上无数被削得尖尖的木头,以无可抵挡之势奔涌而来,狠狠的扎进了军阵中。
一丈多长、重达数十斤的木头,在高低落差的加速下,在光滑无比冰层的无阻碍下,根本不是人体能够阻挡的。
无论多么健壮的兵卒,被腾空而起的木头碰到的时候,都如同狂风中的纸张一样扯得支离破碎。
断肢残躯,肝脏肠子,殷红的鲜血,惨白的骨头,在战场上无处不在。惊恐之下撕力竭地,受伤未死的撕心裂肺,转身逃离的鬼哭狼嚎
不可避免的,面对非人力阻止的杀戮,高干军大溃而去,无论各级军官喊破了喉咙,都无法遏制。而且在相互推攮、相互践踏中,死伤无数。
夏昭看着狼狈亡命的兵卒,一脸的惨白。
他知道,此战之败不可避免了。
他还知道,马上曹军就会出营追击,衔着溃兵之尾,一直撵到长子县外,借着乱糟糟的局势一举攻占城池。
是的,久经行伍的他,一切都是知道的,所以隐隐有点生无可恋的味道。
驰援发鸠山,败了,折损了一千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