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战马上,贺齐看着远处,正往武陵郡镡成城方向逃窜的曹军兵卒,神情落寞无比。
尤其是曹军营地里,许多还在冒着炊烟、佯装成万人就食的地灶,正裂开了口冲天而笑。嘲弄着,他这位戎马一生的宿将,被雕虫小技就骗过的耻辱。
只是,早就荣辱不惊的他,心情落寞的并不是被骗了,而是在担心:临贺郡,如今尚且还是江东的疆域否?
是的,他不用想,也知道魏延部跑去哪里了。
绝对跑去交趾郡和马谡部合兵,一起攻打临贺郡!
而在临贺郡的刘纂,不过三千郡兵,面对马谡万余兵马,已经吃紧无比。再加上魏延部的到来,还能守的住吗?
尤其是,魏延以前本来就在荆南呆了好多年,熟悉荆南的地形,让江东军根本没有想倚仗地利,阻止曹军长驱直入的可能。
“阿父,要不孩儿带着三千兵马,衔尾追击将镡成城打下来,然后威逼曹军的辰阳城?”
贺达驱马过来,给贺齐献计道。
本来他是要去临贺郡的,但是看到曹军这种诡异后,便跑过来请示。想来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袭击曹军的腹地。
至于要不要转道南下,进攻郁林郡和交趾郡,断掉魏延、马谡和邓艾部的后路,这种找死的建议,他是不会考虑的。
傅佥带领的两万南中兵卒就要到了!
他们要是胆敢进去了交州,等于被傅佥断了后路。
“唉....不必了。我儿现在立刻率军去桂阳郡,为父至多三日,便与汝汇合。”
贺齐深深的叹了口气,头也不回的对儿子吩咐。
苍老的声音里,洋溢着疲惫不堪。
“桂阳郡?!”
而贺达都的反应,是睁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
的确,他也应该惊讶。
以随征多年的见识,他当然也能猜到,临贺郡有可能已经失守。
但是呢,他阿父督战数十年,麾下八千将士精锐异常!尤其是他阿父性格奢绮,麾下兵马所用的兵甲器械弓弩矢箭,极为精好!堪称江东之最!
这也是陆逊为何让贺齐来始安的原因:贺齐麾下八千披甲之士,对抗魏延部两万人,可号不败!既然坐拥如此精锐,为何不趁着曹军尚未完全控制临贺郡,直接攻进去呢?
直接前往桂阳郡,就等于放弃了临贺郡!
还是放弃了零陵郡!
曹军王昶部,已经进军到衡阳郡的益阳城,已经让零陵郡人心不安。
他父子若是退兵离开,退到到桂阳郡,零陵郡的各地驻军就失去了主心骨。等曹军傅佥部一到,就会举城而降!就算不投降,也会曹军以绝对兵力优势,席卷!
这是两个郡的土地啊,说放弃就放弃了!
先不说贺齐此生的善战名声,就此全部丢弃;到时候吴王孙权罪责起来,怎么交代呢?
“嗯,桂阳郡,我儿速去。若有不明了之处,路上自行思虑。”
贺齐这次对于儿子的疑问,没有再解答了。只是点了点头,出声催促了一句,便调转马头缓缓归城里。
就连让贺达再次发问的机会,也没有了。
不过呢,贺达也不打算再发问。
他在贺齐调转马头之际,看到了他阿父满脸的惆怅,连一直挺得笔直的腰杆,都微微驼了。完全没有了以往坚毅和自信满满,而是符合了他年过六旬的岁数。
唉,阿父,早已白发苍苍....
贺达心中有悲意蔓延,也暗自思虑去贺齐此举的用意。争取,早一日成为让父辈放心、能担起家族未来的家主。
有了这份心思,有了深思熟虑,他也终于明白了贺齐此举的深意。
于公,他阿父这是为了荆南的江东各部,保住后路。不让曹军从桂阳郡杀入长沙郡,形成大迂回包围。
于私,他阿父这是为贺家,保住手掌权势的未来。
他的亲叔叔、贺齐的胞弟贺景,早就过世了。贺家人丁单薄,有统兵之能的下一代,就他自己。若是他和他阿父都杀入临贺郡,就是孤注一掷,将未来全都赌上。
胜了,麾下八千私兵部曲,也会死伤无数,在江东失去立足之地。痛恨部曲私属制的吴王孙权,是不可能出钱出粮让贺家重建的!
败了,就是全军覆没,贺家会就此除名于江东权贵之列。
不要怀疑这点!
他父子若是战败,等于让曹军形成大迂回,将江东在荆南的根基都失去!这种罪责,吴王孙权就算看在以往的功绩,也绝对不会姑息!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吴王孙权想姑息,江东诸将领也会让孙权不能姑息!
荆南的兵力,以陆逊、朱然和全琮三部为主。而他们都是出身于江东世家大族,多多少少让都家族在荆南牟利一些。
贺齐一旦战败,就等于让陆、朱、全三个世家大族都失去了利益!
自古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也!
以陆逊等人的性格,不会落井下石。但他们家族里的人,绝对会以各种名义想孙权施压,让孙权追责!
但是呢,贺齐撤退回桂阳郡驻守,就能消除这些结果。
守住桂阳郡,就是让江东各部的后路不会被断掉。至于失去零陵郡和临贺郡的追责,也无须担忧。
只要手下八千部曲尚在,吴王孙权就不会、也不敢追责!
除非他想逼迫贺齐,率兵投降给曹军,连带桂林郡给失去了!
更何况,贺齐也有理由来推脱此次罪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