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酒里,水畔边。
虽说獏行建立不过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但这里却已经有了一个全新的名字,獏川。
獏川是特指从甲字螺旋到乙字螺旋,前后总长不及五里的治水某段,獏行是这段平缓水域的中间点,位置大概在田亩上游百步左右,高耸于治水之上,日夜不停,汲水充渠。
幸得獏行不与田亩交集,否则长达半个多月的对峙冲突,足以让待熟的田亩毁于一旦。
眼下,獏行平台壁垒森严,乡里们以獏行残料为城,水房堰池为池,与妄图拆毁獏行的里典服和田吏全展开了连场大战。
这场大战,怎么说呢,战得有些阴阳怪气。
……
田吏全已经多日没有睡过一个踏实觉了。
他手持宝剑,身着皮甲,胡子拉碴,面目狰狞,一双眼睛赤红如血,死死盯着几百步外,那尊顶天立地,缓缓转动的罪魁祸首,机关兽,獏行!
十七日前,也就是六月廿二,他的两位族兄带着二十余精干隶臣倍道而来,带来了族长汜通的严令,要他用最短的时间毁掉獏行,不让一金一木残留岸边。
虽说不知道族长为何突然变了脸色,但他还是马上就联系了自己在里中的盟友,里典服。
在他想来,里典服在里中一言九鼎。这些日子虽然被李恪和辛府压了风头,但在少吏之中,依旧是说一不二的人物。
有官奴,有少吏,有自家和里典服家的隶臣,还有族兄带来的二十余精干。有这令行禁止的两百余人在手,哪怕辛府有心阻拦,大势所趋之下,还不是得徒呼奈何?
至于乡里们是否愿意……一群低爵黔首而已,汜家办事,何时顾虑过他们的想法!
然而田吏全很快就发现自己错了。
先是里典服寻遍里中,没有找到一个少吏,田典妨、监门厉,一个个所谓心腹突然之间踪影全无,里典服向他们家人询问去处,却又各个语焉不详。
在寻访的过程中,他们又发现里中的男人在不经意间少了许多,留下的不是老少,便是癃缺!
田吏全有种不好的感觉,当即带着大队人马,顶盔贯甲杀向獏川,这才发现,那些消失的人都在这里。
少吏、乡里、墨者、隶臣,无一例外,都躲在五尺多高的工事后头,严正以待!
苦酒里在一夜之间,天下三分!
他来不及细细思考,第一时间带着百人强攻獏行,又令自己两位族兄带三十人攻甲字螺旋,里典服领三十人攻乙字螺旋。
一群人杀气腾腾地冲了上去,很快又被勇猛无铸的乡里们用木棍和拳头揍了回来……
獏行这边,旦和憨夫让他知道勇将二字如何书写。甲字螺旋,监门厉以一敌二,打得两位族兄抱头鼠窜。而在乙字螺旋,田典妨三箭断义,里典服在箭后踌躇,最终灰溜溜带人退了回来。
那之后,战局陷入了胶着。
二百人对三百人,田吏全这边有兵甲之利,乡里那边有士气之优。双方你来我往,渐渐将战场缩小到獏行平台,不约而同,放弃了对两处螺旋的争抢。
事到如今,已经整整十七日了……
田吏全站在鼻青脸肿的二百余甲士面前,杀气腾腾。
“今日,闻鼓则进,鸣金不退!擅自停步者,笞!乱阵退却者,斩!不下獏行,誓不回营,你等可听明白了?”
他喊得声嘶力竭,可得到的回应却寥寥无几,且大多集中在三家隶臣组成的左阵。
而身为冲突的主战力量,身在右阵的官奴居然没有一人应答。
田吏全怒不可遏,对着右阵怒骂:“你等皆聋了么!”
官奴中有人小声嘀咕:“每日打战每日败,明知道胜不了,不知在这儿吓唬何人……”
“就是,我等就是又败退回来,他还真能斩了我们?”
“你等忘了么?擅自退却是军法,田吏是在自比将军呢!”
“就他还想做将军?秦军百胜难败,败的将军,都叫皇帝夷尽三族了吧?”
人群一阵哄笑。
田吏全疯了,他扬起宝剑,冲到官奴阵前:“方才是谁在嚼舌根!站出来!”
无人说话,无人应答,众人以沉默相对,瞪着浮肿的双目,死气沉沉看着他。
他抬手拉出一人,扯到身前:“方才可是你在说话?”
那人扑通一声跪倒:“田吏明鉴,我方才不曾说过一句啊!”
“不曾说?”田吏全一脚将他踹翻在地,恶狠狠说,“你既然不曾说,今日便以你为首,速去!”
那人爬起来,拼命叩头:“田吏明鉴,为首者需与旦为敌,不是骨断,便是筋折。我体弱不健,田吏宽宥啊!”
“你……不欲去?”
那人愣了一下,看了看田吏全的剑,又看了看远处,在高墙后抱臂冷笑的旦,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我只求居于阵中,不与那恶徒照面……”
“你……不愿去?”
“我……”
不待他说完,田吏全猛地挥剑斩下,一声惨叫,身首分离!
田吏全溅了满身鲜血,却仍在笑,而且越笑越大声,越笑越疯狂。
“你等!皆奴隶人!生死不由己,何来论辩事!现在,进兵!”
甲士们噤若寒蝉,缓缓转身,慢腾腾向着獏行挪步。
可他们才行了区区三步,队尾又是一声惨呼,田吏全嘶声大笑道:“怯懦之徒,皆从此例!进兵!”
人群中猛地爆发出一声嚎哭,甲士高举锄头短斧,惨叫着,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