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升,初曦。
当第一缕阳光穿透夜幕,从恒山的另一端浮出端倪的时候,天上还能看到启明星的踪影。
李恪裹着大氅,漫步在鲜血横溢的原野。
到处都是残尸败体,随处可见苦酒里的乡里们手持短剑,切断夷狄喉咙的场面。
这是在给未死之人补刀。
考虑到有的人落马昏厥,有的人装死逃命,乡里们的原则是,给每一个夷狄穿着,夷狄长相的人都补上一刀。
这样的场面对李恪而言有些残忍,可他逼着自己看,而且脸色青白地向每一个向他问安地乡里还礼。
由养搀扶着儒一瘸一拐地走上来。
“先生,幸不辱命!”由养兴奋大喊。
李恪快步跑过去,看到他满身浴血,又看到儒烂了半幅的下裳,那里有一道巨大的伤口,从膝盖上方直延伸到大腿外侧。
“伤得如此重么?”
儒摇摇头说:“伤了些许皮肉,未及筋骨,不妨事。”
李恪皱眉斥道:“甚叫不妨事!一会儿让蛤蜊为你看看伤情,伤好之前,不许下地走动!”
儒的心里慕然涌起一股感动,嘴唇颤了几颤,低声道:“嗨!”
李恪的目光扫过纷乱的战场,低声问:“由养,死伤统计了么?”
“苦酒里的死伤并不清楚,至于早先遵先生之命乱阵的人……余二十四,人人带伤。”
所谓乱阵之人,就是由养和儒所带领的那六十人骑队,他们按照李恪的安排先行出击,从夜袭、诱敌、突击、滞马,一直到最后的冲乱敌阵,战至精疲力尽,折损率高达六成。
李恪想过他们会有折损,却没想过会折损到这个地步。
他垂下眼睑,又问:“墨者死伤如何?”
“墨者……”由养的声音低了下来,“为了快些打乱敌阵,师兄弟们冲得太深……除了我与儒,皆死了。”
李恪险些软倒在地。
旦驾着踏雪自远方奔来,身后还跟着辛凌和灵姬。
“恪,我等大胜!”他大笑着跑近,勒马驻停,“今日全歼了这伙匈奴,两百首级,足够里中人人有爵!”
李恪突然觉得那声大胜格外刺耳。
他冷冷地看着,锐声问旦:“两百首级,你准备尽吞么?”
旦歪着头,完全不明白李恪突然撒什么妖疯。乡里们拼了命打战,当然是准备尽吞,难道还留给外乡人么?
然而李恪却没有解释的意思,自顾自问:“乡里战死几人?”
“八……八人。”
“战死之人抚恤十金,癃者十金,伤者五金。灵姬,此事交予你去操办,所需财物去寻雉儿。按着先前在治阴留下的名册,还有乡里们的上报,将抚恤发下去。”
灵姬慌忙下马:“嗨!”
“还有人头……”李恪沉吟片刻,说,“先将枭级曝首之事做了,里中取一半,剩下一半……由养,你去分派。”
由养振奋应和:“嗨!”
旦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恪,乡里们战了一夜……”
“由养与儒的人马战死六成,墨者更是几乎亡尽!”李恪恶狠狠瞪着旦,直瞪得他抬不起头,“叫乡里们将壮士的尸骨收敛出来,好生安葬,此外,匈奴中留两个伤势轻些的活口,我有事要问。”
“嗨……”
……
苦酒里的晒场上,吕丁和呼毒尼正忙着审讯战俘。
南北音不同,匈奴语更是怪异复杂,整个里中也只有他们能够准确翻译,获取李恪想要的消息。
李恪和辛凌并肩站在一旁,眼ueai同族,耳听着一声赛过一声的惨呼,却都似不看不听一般,寻不见任何表情。
“辛阿姊……”
“嗯。”
“墨家十一人随我出塞,七死……两伤。由养虽无大碍,可蛤蜊看过儒的伤势,说伤了筋络,以后也怕是行不利索了。”
辛凌沉默了半晌,抬起头坚定说道:“他们为保扶墨家复兴而死,死得其所,无人怨怼!”
“但我本可以不叫他们承担如此重责……”
李恪的自责被辛凌凌厉的目光打断。
她一字一顿道:“恪,你只可以信任墨家!无论何时!何地!”
说完,她转过身,翩然而去。
李恪愣愣地看着她,反复咀嚼她话里的意思,总也品不全其中的滋味。
是怜?是怒?是哀?还是悲?
吕丁擦着满手的血污走近,随手一丢,将一团用废的细麻甩得老远。
李恪忙收摄心神,问:“结果如何?”
“没熬住刑,两人皆死了,不过总归问出一些。如你所料,是方螣赚开了长城,引兵南下。”
“他在哪儿?”
“楼烦。他要向汜县令寻仇,巴特便把戈兰部交予他指使,控弦三千余,已猛攻楼烦两日了。”
“楼烦县还有未沦陷的地方么?”
“乡治句注,官市临治皆是死守,攻伐者是戈兰部中分兵中去的,大约千人。”
“即是说……楼烦关下足有两千控弦。”李恪揉着肿胀的太阳穴,摇摇头说,“我等手中人手不足,吃不下两千人的大部,得组织乡里们加紧制作木盾投矛。我们要从乡治和临治亭补充些生血,择机再看。”
吕丁点点头:“我这便叫呼毒尼去安排。”
李恪突然叫住他:“听说你十五日前便入关了,随行当中,为何只你与呼毒尼二人?”
吕丁苦笑着摇了摇头:“莫提了。此次草原之行,虽不如上次多挣,但我多少也挣了三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