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云轩的霁月楼是面北朝南的楼阁,干湿适宜,冬暖夏凉,第三层高的顶层是素娥的寝房。
流苏华帐迤逦垂落,瑞兽熏炉口吐香雾,一室袅袅。
紫檀床上被衾堆叠,一头如瀑青丝散落在缎面软玉枕上,应该是睡得太久的缘故,那腮边染了桃色,芙蓉面红。
嘉敏放轻脚步,缓缓走近床铺,看到女儿胡乱拥着被衾,睡出一副昏天黑地的模样。
她伸出手指,爱怜地碰了碰那睡得粉红的脸颊,又俯下身捡起滑落一半的细毯,却见床上的人儿睫毛嗡动,睁开一双迷蒙的眸子。
韩素娥慢腾腾坐起来,打了个哈气,水雾涌上一双乌漆漆的眸子,眼角染了半弯桃粉。
嘉敏在她身后塞了个软垫,温柔歉道:“吵醒你了?”
“没有,本也该睡饱了。”像刚睡醒的猫儿,声音软糯。
嘉敏抬臂将落地梨木架上挂着的披衾取下,搭在她单薄的身上,又撩起织着繁复花纹的迤地裙裾,在床边坐下。
“睡醒了就起来用些点心吧,”她顿了顿,见女儿瞳中水雾散去,逐渐清明,耐心道:“听白芷说你最近几日在房中闭门不出、茶饭不思,也不知在捣腾什么。”
素娥哂笑一声:“这又是院儿里哪个多嘴的说出去了。”笑完又叹气,一脸发愁:“还不是为了解一个棋局。”
长公主闻言凝眸,“哦?什么棋局非得解出来不可。”
床上的人儿不答反问:“母亲可曾见过镇北王世子?”
“谢景渊么……好像是见过几次,不过记不太清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素娥想了想便道:“我这几日正在琢磨那个有名的‘星劫’,听闻是谢世子十四岁所设,于是便想问问您,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因为自己身上的事情暂且还不能让家人知道,所以她一时没有道出实情,与觉明大师的约定也是两人的秘密,互相保证了不会说出去。
嘉敏仔细看她,见她所言不似有假,就没多想,努力回忆了片刻。
“据说镇北王世子自幼也是身体不好,所以调理到十岁时才进京为质。平时也很少见他露面,只道他是个低调的。”
“说起来每年宫宴上都会见上几回,但只是远远一瞥,没什么印象了。倒是听旁人说他是个机敏之人,文武之术样样精通,尤其是棋术高超,据说幼时曾师从蒋弈。”
说罢,她又随口补充:“这位世子虽然优秀,但听闻远在北地的谢小公子更是个通透之人,传闻天资聪慧,颖悟绝伦,还颇受江阁老赏识。”
可惜韩素娥只想着那前半句话,未曾注意到后面,也没瞧见母亲难得赞赏的神色。
她若有所思,如果说曾经师从蒋奕,那么十四岁就拥有如此高超的技术倒也说得过去。
蒋弈是谁啊,一代棋圣,整个大宋都没有可与之匹敌的对手,是她的两位老师都称赞不绝的人。
怪不得这棋局如此难解,韩素娥仗着诸多优势颇有自信,本以为能轻易解开,谁想从游云寺归来后的五天以来,反复琢磨,多次尝试,也只能找到零星线索,昨日更是卡在一处,难以突破。
这棋局,同世子的看似相同,其实完全不同。
她反省了一下,告诫自己一定要沉稳,切不可浮躁。
正这样想着,突然听母亲柔柔道:“眼下倘若解不出来,便先放在一边吧。”
然后那话音一转,添了兴师问罪的意味:“说起来,娘有一事还没问你,听说五天前我出远门时,你偷偷跑了出去,去寺庙上香,可有此事?”
闻言韩素娥一个激灵,暗道该来的还是会来的。
她露出一个甜笑,手臂挽上母亲的胳膊,讨好又委屈地说:“母亲,什么叫偷偷呀,我明明带了一二十个护卫,前呼后拥的。”
嘉敏轻哼一声,脸色不缓。
素娥见状只好换个说辞:“其实、其实是我头天睡觉时梦魇了,半夜被惊醒,吓得睡不着觉。第二天实在是害怕,便想去找得道高僧解梦避祸,而那天你和父亲都不在,哥哥又在太学,所以我就只能自己去了。不过一路都有护卫跟着,十分安全。”
听闻女儿做噩梦惊醒,饶是嘉敏再有责备之心也还是软了几分语气,心疼道:“怎么又魇着了?到底都梦到些什么?那那个高僧又是怎么说的?”
“母亲——”素娥拖长音:“您问这么多到底要我答哪个嘛。”
“哎呀,你快跟我说清楚!”
“好好好,”素娥告饶,老老实实开口,只是说出来的话都是现场编的。
“那天梦境实在可怕,女儿不想再回忆一遍。不过听那高僧说大概是天气渐热、内火虚浮所以才会频频噩梦。走之前,他给我开了几方降火去燥的药,这几天好多了,您也不必担心。”
听她这么说,嘉敏反而更担心了,秀眉蹙得像山峨一般高耸:“你让我怎么不担心,女孩子家家的独自去那么偏远的地方,连仆婢也不多带几个。何况你本来身体就不好,万一出了什么事,叫我如何是好?
“还有你父亲,也是心大,竟然放任你独自出府!”嘉敏说道最后,已露出忿忿之色。
韩素娥急忙替父亲辩解:“是我同父亲说自己去的,父亲平日在军营也十分辛苦,哪来的空闲陪我去上香。再说了,我毕竟也大了,总不能干什么都要你们陪同。”
怕她激动,嘉敏连忙抚着她的头,轻叹一声:“若你身体不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