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下了场雨,第二日晨便放晴了,雨后院子里满是清新的芬芳,凉风舒爽,韩素娥便着人将贵妃榻搬到院中去,将棋盘也挪到了石桌上。
看着棋盘,素娥突然想到昨日答应赵慧娴的事情,又施施然回到霁月楼,在二层的书架上寻到两本棋谱。
厚重的古籍在手,她翻开某一处,葱玉般的指尖捏着页角,垂眸看着那几道批注,思忖良久。
前世确实有人解开了这棋局,并受到了官家的嘉奖。
只不过这人不是赵慧娴,而是她的皇长兄赵湛。
赵湛的解法她看过,没什么奇特的,走的是慢招,一环扣一环,落子应该十分慎重,否则一步错步步错。因为方法比较笨,算不上多么出彩,自然也没掀起多大风浪。
眼下这两本棋谱,确实有解开棋局的线索,只不过隐晦又复杂,还是兵行险招、诡异狡诈的路数,若是有人用这方法,应当会引起争议,但也能声名远扬。
自己是直接将这棋谱给赵慧娴呢,还是……?韩素娥有些纠结。
赵慧娴能看懂这上面的批注吗?她想。
瞧她昨日态度,颇为胜券在握,难道是裴二姑娘会帮她?
这么想也说得通,裴江滢也算是聪颖,有了这提示,应该能解出来。
只不过……裴姑娘会这么好心吗?知道这解法竟然不自己去邀功论赏,而是讨好赵慧娴,当真是姐妹情深。
可是很快她又意识到不对。
裴江滢那人自己再清楚不过了,表面亲和良善,实则清高孤傲,虽然整日里“表姐”长“表姐”短,却绝不是惟赵慧娴是从的性子。
若说她对谁一片真心,恐怕也只有——
——“赵湛。”她口中喃喃。
素娥突然生出一个想法来,沉吟片刻,左手持笔在两本棋谱上标注了几道,然后让檀香寻来了一个沉贵的匣子放了进去,令她往裴府送去。
檀香不解问道:“昨日您不是说同明莲公主送去,现在怎地让我送去裴府?”
“裴姑娘经常进宫面见殿下,不如托她送去,也省了麻烦。”
檀香了然点头。
“对了,“她提醒檀香:”别忘了说这是殿下要的两本珍贵棋谱,请尽快给她送到。”
檀香依照吩咐将东西送到了裴府,回来时带来一个消息。
“方才奴婢遇上二房一个丫鬟,说是西府二房的两位姑娘下午想来探望您。”
西府?韩素娥拈着棋子的手顿了顿。
韩府本为定国公府,早年老国公病逝,由韩素娥父亲袭爵,韩父因年轻时立下军功,又平定大理之乱,被特封为大将军,金印紫绶,位同三公,故外人一般很少拿国公来称呼韩玮元,而是称呼他为大将军。
韩玮元其实并不是家中独子,老国公有四子五女,其中只有素娥的父亲和姑母韩皇后为原配妻子所出,剩下三子四女中,二子一女为续弦所出,一子三女为姨娘所出。
女子成年后皆婚配出府,庶子出府自立门户,韩素娥父亲同父异母的嫡弟本也应在兄长袭爵后搬出府中,但因嫡系子嗣少,老国公府便将国公府划分为东西两府,西府分给二三两房人,东府是韩素娥一家人,也就是将军府。
西府的两位叔叔分别为韩玮功和韩玮年,出府的小叔是韩玮谦。二叔娶了表妹吕氏,育有四女三子,三叔娶了江南沈家之女沈氏,育有一女一子,小叔仅育有一子。
韩素娥还记得,上一世的最后几年,她独自在一个北方小镇里,生活拮据困顿,有一天阴雨连绵,房瓦破损,漏了不少水,却没有银钱去修葺,她再度陷入高热中,无药可医,檀香和沉香正愁眉不展时,她那个庶出的小叔大老远托人偷偷送来了银钱和药材。
当时她十分吃惊,因父亲一事全府的人都被关押发配,小叔却还活着,面对言辞闪烁的檀香二人,她大感奇怪,逼问许久才清楚了始末。
原来所谓的满门抄斩,抄的只有东府。当年西府不知何时攀上了裴相,并主动禀告了私窖藏械一事,因揭发有功,陛下圣心仁慈,不忍株连,便没有计较除东府以外的人,自己原本就出府的小叔,也因此逃于一劫。
当年父亲叛国一案,牵连甚广,最后被发难的却只有自己一家,以及平时效忠于将军府的嫡系部下。
可笑如自己,还以为是东府连累了西府的众人,虽然平日里关系不好,但总归感到歉意。
现在想来,那份愧疚恐怕是多余的,而所谓的圣心仁慈,将功补过,也不过是一个可笑的借口。
西府在当年的事情中到底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以至于可以开罪脱逃,甚至攀上裴相的势力,而柳汐园假山下的暗道和私窖又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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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西府的两位姑娘来了。”中午用过饭没多久,檀香从小院外走进来,脆生生道。
韩素娥一把打乱石桌上的棋盘,站起身来。
没一会儿韩佩葶和韩佩萱走了进来,看见她便轻扇遮面,捂唇直笑:“瞧瞧,堂姐又在摆弄她的棋子了。”
说话的是韩佩葶,是其中的二妹,两人虽然是双胞胎,长相几乎一模一样,但韩素娥还是辨认得出的,只不过她笑道:“三妹总是这么说我。”
果然见两人变了脸色,笑容也散了。韩佩萱撇撇嘴,似极不高兴:“我才是三妹,大姐总是将我和二姐姐认错。”
韩素娥假装惊讶:“原来是二妹,实在对不住,我总是分不清你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