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鲲昨日曾听闻朱权诉说起这商屯,此刻对朱权这般答复似乎早有料及,闻言不禁淡淡说道:“若是朝中一众御史,给事中与闻此事会作何反应?”
一想起朝中那帮子文官动则引经据典做长篇大论之状,朱权也不禁有些头疼,略带苦笑的低声说道:“方先生,黄子澄还则罢了,目下朝中最为难缠当属工部侍郎练子宁,户科给事中卓敬,巡城御史周观政三人。”
荆鲲闻言不禁颔首说道:“朝中一众文官对秦王,晋王率军就藩之事早已不满,若是殿下公然袒护驸马爷,只怕会引火烧身,对他日就藩大为不利。”
朱权闻言不禁沉吟不语,来回踱了数步后,突然低声笑道:“朝中文官对锦衣卫指挥使蒋贤早已是恨之入骨,却无可奈何。朱老爷子虽则不喜太子殿下过于心软,却未必喜欢丝毫不讲亲情的臣子,以本王看来,纵使引火烧身,所得却也未必全然都是坏处。”
荆鲲闻言不禁一怔,蓦然一笑颔首道:“殿下所言甚是,锦上添花自然不及雪中送炭,待老夫回到王府,定当为殿下在公主面前美言一番。”
朱权当即翻身跨上“乌云盖雪”,调转马头后率领一众王府卫士朝洪武门的方向而去。
正当朱权步入洪武门之际,却见御道上四个小宦官在御书房总管薛京的率领下迎面而来。
薛京眼见在此处遇到宁王殿下,却不见礼,面上略带苦笑的低声说道:“便请殿下接旨。”
朱权聆听完圣旨后不禁一鄂,原来旨意甚是言简意赅,只是要他这今日之内老老实实的待在王府之中,不得离开一步即可。这可是皇帝陛下的正式圣旨,由不得朱权不从。
小湖平静的湖面被秋风荡起阵阵涟漪,回想朱权对荆鲲的那一番话,身穿淡黄衣衫的徐瑛芳心之中,毫没来由的涌起一阵落寞之意,不禁轻轻叹息一声。耳中听得那熟悉的脚步之声,也不回首,轻轻叹道:“先前听你说起朝中的工部侍郎练子宁大人,倒让我想起昔日家父所说的关于这位练大人的情事。”
朱权心知徐瑛因父亲徐达去世未久,和自己独处之时常自诉说家事,便即微笑问道:“你爹当日如何说来?”
“这位练大人才学好生了得,乃是洪武八磨试对策,力言强国富民之道,被皇帝陛下钦点为一甲第二名榜眼。在韩国公李善长一家因涉及胡惟庸谋反之案后,当朝指摘皇帝陛下杯弓蛇影,妄杀功臣。”说到这里,转身目视朱权轻声问道:“练大人,周观政,卓敬等人只怕已然被你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了吧?”
朱权闻言不禁一怔,心弦颤动下霍然明白,徐瑛今日的落寞之意或许并非只为了忧伤父亲的辞世,沉声道:“我当然恨他们,因为他们总是挡我的道。”说到这里,不禁轻轻叹息一声,注视着微波荡漾的湖面,突然微笑说道:“虽则如此,我也很佩服他们,因为他们若是为了一己权力富贵,没必要去忤逆一言即可置人于死地的皇帝陛下,也没必要和我作对为敌。让我想起孟子说的那句话。”
“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徐瑛沉声接道。
朱权颔首道:“名字中带了这么一个“权”字,或许就注定我此生只能做一个追逐权力的恶人,因为我不能做到视权力若无物,所以我也就特别佩服那些不畏强权,敢于说真话的人。”
徐瑛眼见朱权一副踌躇满志,理直气壮的样儿,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伸手重重捶了他一拳,恨恨嗔道:“你现在的样儿不但是一个恶人,更是一个小人。”
朱权见她突然流露出这般小女儿之态,不禁苦笑,低头看了看自己蟒袍上那几条云霓间穿梭的巨蟒,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你爹曾说过,当一个人身居高位之时,性子就会随之而改变。其实很多指摘强权的人之所以如此的理直气壮,那是因为他们从来没有品尝过一声号令下,千军万马都得舍生忘死的权力滋味。”
御书房总管薛京去到燕王府传过圣旨,急匆匆回到了紫禁城。走在宽阔笔直的御道之上,心中暗暗打定主意忖道:陛下膝下公主虽则不少,皇后亲生的公主却只得两位,若是陛下怒意稍减,我也须得为驸马爷美言几句才可。
当薛京步入武英殿之时,眼见得那数十个负责值守的锦衣卫川流不息,将一个个沉重的木箱抬进御书房,见到书桌后端坐龙椅之上,皇帝朱元璋那面颊寒霜,让人不敢直视的面容表情时,心中不禁便是一寒。
数十个木箱尽皆开启,露出一叠叠堆放得整整齐齐,因储藏日久,变得有些许灰色的白银。
朱元璋站起身来,缓缓走到一个木箱前,伸手拿起了一锭十两的纹银,低声问道:“普通百姓之家,一年生计须得这般几锭银子?”
薛京心中七上八下,略一思忖后低声说道:“目下民间流通大部乃是铜钱,寻常四五口之家,这般两锭纹银足够一年衣食无忧。”说到这里,禁不住背心也是微微冒汗,语音微微颤抖,事先想好的那些为驸马欧阳伦的说辞,竟是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