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叶玄这个声音,盲女脸上的惶惑之色渐渐消褪下去,露出一个笑容,竟也有几分温柔如水的味道。
她怯怯地道:“我、我搬家了,不在这个地方住。
多谢您,多谢您。
我弟弟、我弟弟他好吗?”
叶玄站起身,打量着盲女,发现不过短短一两日未见,她好像胖了些许,气色也在转好——或许是不再采摘见性石髓果的原因,她体内的生机亦在渐渐恢复。
他冷声道:“你弟弟是黄泉魔道弟子,再差能差到哪里去。
倒是你,魔潮降临的时候还要搬家,看来是老寿星吃砒霜,嫌自己命长了?”
他说得刻薄,盲女却从中听到了一丝关切。
她低下头,抿嘴一笑,轻声道:“这里,这里昨夜被妖兽撞开了门,已经不能住。
我和弟弟早先还筑了一个地下居室,所以搬去了那里。
也不费多少工夫,收拾到现在,已经差不多了。”
“那倒还好。”叶玄点了点头,从怀中摸出一颗精元丹并七八颗辟谷丹、三块退魔炭,一并交给盲女,道,“这是你弟弟托我带来的东西,应该够你熬过这一个魔潮了。”
盲女接过丹药与退魔炭,微微点头。
她看不到叶玄的面容,但听着对方的声音,脑海里一些记忆悄然串联起来。
这个声音,好熟悉。
昨日是他把我的血肉丹换成了辟谷丹的吧?
黄泉魔道不在冢山境,听弟弟说,它在很远的地方,一两日时间走不来一个来回。
那他怎么可以回转得这般快呢?
弟弟真的在黄泉魔道修行吗?
弟弟,还活着吗?
心神恍惚间,盲女的意识里浮现出断续的画面。
她‘看’到有个彪形大汉撞开了居所的树门,径直走进地下室,在那里胡乱翻找一通,迈过了过道。
那大汉双眼里血光缭绕,走近卧室,目光扫过干草堆上躺着的弟弟,最终投注在角落里的箱子上。
他把所有丹药都拿走,血光涨满眼眶,面目狰狞,将出卧室时,回身一道剑光,洞穿了干草上昏睡着的弟弟的胸膛!
弟弟,已经死了?
脑海里忽然浮现最新的记忆片段,让盲女愣在原地。
叶玄的声音才让她回过神来:“你弟弟在黄泉魔道刻苦修持,相信用不了几年时间,便能有所成就。
他每隔一段时间,会给你寄来一笔钱款。
你日常吃喝已是足够,一些损伤自身的活计大可不必再做。
等他学成归来,若只得家姐的一个坟包,把罪责怪到我头上,那我实在冤枉!”
叶玄亦在慢慢调整自己的人设。
‘弟弟’既被黄泉魔道看中,资质非比寻常,自己一个跑腿送信的外围弟子在初时可以对他阳奉阴违,后来随之崭露头角,自然毕恭毕敬,不敢违逆分毫。
连带着,对其家姐当然也要客气一些,收敛一些。
他眼下便在模拟着‘收敛自己的语气’。
言语如涓涓细流流进盲女心底,在她的记忆里,弟弟已经死了。
那么眼前这个人,是一直在对我说谎吗?
其实不必说谎,弟弟隔一段时间,就会再活过来。
她仰头‘看’向叶玄,叶玄的眼里,盲女的眼睛依旧空洞无光,一片寂暗。
但盲女的视野里,那一片漆黑之中,却渐渐裂开一道缝隙,光芒从裂隙间渗透了进来,随同光一齐出现在盲女视野里的是叶玄的面孔。
叶玄以万化玄变法改换了面容,但在盲女眼中出现的却是他的真实形象。
一眼照见本真。
叶玄的形容映刻在盲女心底。
视野里的那道裂缝又渐渐闭拢,一切重归寂暗。
“弟弟如果、如果送信过来,您还、还不知道我现在的住处吧?”盲女微微低下头,嘴角噙着一丝笑意,“我带您去我现在的住处看看吧。”
叶玄闻言迟疑片刻,低头看向胖虎。
胖虎蹲坐在他的腿边,并未表现出任何过激反应。
“好。”他答应下来。
三者离开这座地下室,叶玄跟在盲女身后,在冢山境走了好长一段路,总算找到她现在的居处。
一些藤蔓缠绕着的小土包上,设着一个简陋的幻阵,与周围藤蔓相合,令这阵法轻易不会被人识破。
破去幻阵之后,便见其上有一个小门。
盲女领着叶玄矮身进了小门里,沿着阶梯一路向下,下面有个以石板支撑四壁,有木柱在中间支撑的小房间。
房间里还放着一张木床,几个简陋的木凳。
盲女搬来一个小木凳,请叶玄坐下,叶玄拍了拍胖虎的狗头,它转过脑袋舔了舔叶玄的手心,当胖虎处于这种放松而悠闲的状态时,即表示周围没有危险。
或者有些许异常,但对自己的影响有限。
盲女坐在床边,双手捏着衣角,似乎有些不习惯与别人同处一室。
这个居所似乎是她从前和弟弟一同搭建,但她并非因为妖兽撞开了之前居所的门,才转移至此。
实因今早睡醒之后,她就出现在了这个地下室的小床上。
而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一点都记不清了。
今天回转之前的居室,接触那里的事物,才让她脑海里呈现一些模糊的片段。
那些片段提醒她,弟弟昨天死在了之前的居室里。
被一个身形壮硕、血光盈满眼眶的大汉以剑光刺穿胸膛。
可是,弟弟的尸体去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