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这绝不可能,定是吴太医糊涂了,误诊,陛下千秋鼎盛,怎会……”
“文英,文英,文英!”身着华服头戴金冠的女子先是温柔低唤,再是加重了语气,最后不得已拿出了帝王之威,总算是压住了惊慌失措不愿相信事实的身着朱色铠甲的女将。见女将稳住了心绪,女子眉眼婉婉,笑意浅浅,大气从容,“吴太医医术高明,且一直忠心耿耿,断不会诊错脉,朕的身子,朕自己也清楚,不管朕如何不舍,也终要承认,朕已是油尽灯枯,待得繁华落尽,自要归于尘土。”
“陛下,陛下……”女将跪在女子面前,伸手抱住她的膝盖,泣不成声的低唤着,女子将右手放在女将头上,温柔轻抚,“文英,此事唯有你和吴太医知晓,你当知道此事不能外泄,须得紧守口风,若让他们知晓朕时日无多,定有异变。”
“文英明白。”女将紧闭双眼,想要逼回泪水,却适得其反,越流越多。
女子安抚的摸了摸女将的头,低声道:“文英,朕还有一事要托付于你,朕腹中骨肉来之不易,是朕唯一的希望,也是庆国唯一的指望,无论付出何种代价,朕都一定要生下她。他日,新主诞生,朕恐已耗尽寿元,无力庇佑她平安长大,又逢世事多变,人心难测,主少臣强,定是祸国之乱,此乱,唯有你能平定!”
女子阻止了女将想要说什么的冲动,眉眼依然含笑,却逐渐冰冷下来,“然,此事事关重大,便是朕信你,愿将腹中孩儿托付于你,也要你以自身的魂灵起誓,发誓待得新主降生,沈文英必将不惜一切代价扶持新主登基,若违此誓,天诛地灭,你我君臣死后不见,黄泉路上视为陌路,你,可愿意为朕发这样的毒誓?”
“末将自然愿意!”女将抬头看着女子的眼睛,眉目一凝,神情严肃,干脆利落的道。女子微微一笑,收回的右手轻轻搭在肚子上,微圆的肚子格外精神。
“陛下!”沈清莹猛然惊醒,眼有一瞬茫然,等她冷静下来,才发现自己站在了地上,浑身都被冷汗打湿了,夜风透过窗缝渗进来,吹在她的身上,凉嗖嗖的。沈清莹看着虚无的前方,苦笑一声,眼角滑下一滴泪,“陛下,文英食言了!”
沈清莹被噩梦惊醒的时候,沈家老宅,禁地般的西院又闹出了动静,服下安神药,本该安然入睡的人如沈清莹一般惊醒过来,守夜的丫鬟赶紧跑进来,想查看这人的情况,却被她一把推翻。动静闹大了,守在门外的丫鬟婆妇都跑了进来,有的已经将绳子准备好了,却看见按着素日模样早该大吵大闹起来的人静静的站在原地,甚至还冲她们笑了,更条理清晰的道:“都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众人你看看我我望望他,终究还是退下了,毕竟这是主子,又深得沈清莹看重,连家主的手都伸不到这里来,何况是她们这些下人?屋里只剩下这人后,她便走到窗边的软塌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慢慢的喝着,似乎陷入了过往的回忆。摇摇头,这位年岁有些大了的妇人喝完水,又躺回了床上,回忆太苦,还是睡觉的好。然而在睡梦中,妇人也没能得到解脱,她梦到了很多,很多,很多……
“明天请王大夫过来给这位主子诊脉。”负责管理西院大小事务的,刚和沈家家主斗了一场,险些把沈家家主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窍的男人听得守夜丫鬟的话,意识到这是个好迹象,便做了决定,若沈清莹回来后,能看到这位主子神思正常的样子,定会欢喜非常,他们这些做下人的,盼着的不就是沈清莹顺心吗?
谁料第二天王大夫过来的时候,西院的主子又闹起来了,还差点将王大夫的手指咬断,吓得王大夫连滚带爬的离开沈家,也让沈家家主看了笑话,出了口气。对此,西院上下的人都很无奈,但这位主子本就是疯疯癫癫了十几年的人,哪可能会那么轻易的好起来?故,众人也不失望,只是伺候这位的时候更用心了些。
西院的主子虽然神思不正常,疯疯癫癫的,但却不难伺候,只要对她耐心些,哄着她,顺着她,多数时候她是愿意配合他们的,让洗头就洗头,让穿衣就穿衣,比府里的那些小主子要听话多了,就是犯病的时候特别疯狂,让人不免有些怕她。
给这位主子梳好头后,梳头丫鬟正要退下,却见前一刻还痴痴笑着的妇人这一刻便收敛了笑意,仿若变了个人似的,沉声道:“沈从易那个糟货在哪?我要见他,你去把他叫来!”梳头丫鬟眨眨眼,没听懂妇人的话,沈从易是谁,听着该是沈家的主子,但她一个三等的梳头丫鬟,哪里有机会知晓府上主子的名讳?
倒是站在一旁的嬷嬷反应过来了,不由得一惊,示意众人退下后,走到妇人身侧,低声劝道:“主子哟,可不能直呼家主名讳,若让家主知道了,家主定会不高兴的。”妇人却是一笑,道:“原来他成了家主,呵,父亲若在,恐怕得气死!”
嬷嬷在沈家待了多年,自然有机会知晓一些主子的名讳,但对府上主子之间的恩怨纠葛却一无所知,因此,看着妇人对沈家家主的态度,十分糊涂,不知道这其中有什么内情,妇人却不打算再说下去,跟这些奴才有什么可说的呢?
挥挥手,妇人挥退了嬷嬷,独自坐在铜镜前,看着镜中那个容颜老去,面浮死气的人,笑了笑,眼神又再度变得呆傻起来,或许,呆傻的她才能活得轻松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