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次了,多少次后宫因妃嫔有孕而喜气洋洋的时候,上苍便会赐下这残忍的惩罚,生生夺走元子离的子嗣,夺走风国的希望,郑芸从一开始的嫉妒,不得不为江山后继着想强迫着自己接受别的女人怀着她心爱之人的子嗣,到她全然麻木,甚至开始怜悯那些传出喜讯的嫔妃,已经不能再有什么事牵动她心底的悲切。
但这一刻,当这似曾相识的场景发生时,她依然悲痛了,长叹一声,狠狠地闭上眼,耳边充斥着撕心裂肺的哭泣声,仿若困兽垂死之际的怒吼声,明明该让她心惊肉跳,她却心如止水,脑袋空空,好像跟这场悲剧处在两个不同的时空似的,她只是一个过路人,看了一场人间惨剧,为之惋惜,却融入不了太多情感。
不是她冷血,也不是她对此事乐见其成,她已经做好了接纳封雪腹中之子的准备,决定好好抚养这个孩子了,又怎会恶毒的诅咒这个孩子出事?她只是绝望了而已,因为她清楚上苍对元子离的惩罚永不会结束,封雪的孩子没了,这后宫里便再闻不到任何喜讯,她所爱之人,一生都要困在这无子的诅咒中,痛苦煎熬。而她也随之沉沦苦海,毕竟她也在遭受着上苍的惩罚,别的嫔妃至少还能怀孕,她,呵,只是一个不孕的皇后罢了,这对她而言,是最残酷的也最活该的惩罚。
郑芸就这么紧闭双眼的站着,站着,她不动,随她而来的宫人自然也不敢动,只能安静的在一旁候着。过了许久,直到郑芸因双腿的麻木而痛得惊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竟然站了这么久,再听周围的声音,已不见方才的悲怒咆哮,明白这是里面的人冷静下来了,而这正是她这个皇后出场的最佳时机。悲剧已然发生,再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还是像以往那样善后,把这满殿的血腥气除掉的好。
就在郑芸想动的时候,里面又传来了两声惨叫,止住了她的动作,只听到元子离毫无理智的咆哮道:“龙胎怎么会出事,尔等不是说龙胎康健,母体安稳吗,好好的龙胎怎么会流掉?定是你们这帮庸医害了我的儿子,断了风国的希望,我要让你们所有人都给我的儿子陪葬,不,不,我要诛了尔等九族,十族皆罪!”
“陛下饶命啊,陛下饶命啊……”太医们惊慌失措的求饶声让郑芸无声的叹了口气,抬脚挪了进去,腿太麻了,只能慢慢走,希望这些太医能撑得住一段时间。郑芸的到来并没有给这些眼睁睁看着元子离失控杀了两个宫人的太医们带来求生的希望,他们心里清楚得很,龙胎没了,不管是怎么没的,等待他们的都只有给龙胎陪葬的下场,是以,他们只不停地磕头求饶,乞求那一点奇迹的降临。
“饶命?呵……”元子离已然疯了,握着剑柄的手紧了紧,就要刺向太医院首的心口,一只手忽然伸了出来,紧紧地握住了剑刃,鲜血瞬间流了出来,刺目的颜色却无法唤醒元子离,他亲眼看到封雪身下流血不止,那一大片一大片的红色,早就烧红了他的理智,叫他六亲不认,神智崩溃。郑芸瞧着元子离赤红的双眼,忍着疼痛,又使了使劲,到底是拦住了他,在他还想往前的时候,道:“这是天意,非人力可以逆转,还请陛下节哀,看在龙胎的份上,莫要再造杀孽!”
元子离的眼睛动了动,看了郑芸一眼,却又像是什么都看不见一样,嗤了一声,原本的怒容竟渐渐变化,化成了一个狰狞的痴笑,看着格外恐怖,却叫郑芸心疼了,她终究不忍看到他这么痛苦的样子,“陛下,你知道这个孩子注定是生不下来的,又何必执着一念?”元子离头一歪,看着郑芸的眼神没有一点神采,空虚得可怕,“注定?为什么他注定生不下来,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你,你们这些庸医告诉我,他为什么生不下来,他为什么不能待在母体里好好的?”
太医们被元子离的癫狂样吓住了,一时半会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却听郑芸温声说道:“说吧,龙胎为什么保不住,是天意不可违,还是有人毒心算计?”
“这……”太医院首犹豫了,他明白能不能抓住一线生机就看他此刻的表现了,但他要是真的实话实说,也逃不过一个死字,这可真叫人为难。但在元子离极力控制自己,想要仔细听听太医院首的答案,郑芸又一直用眼神安抚一众太医的时候,太医院首还是眼一闭,心一横的说出了实情,“按理说,龙胎康健,胎象安稳,若无意外,定能平安生下来,但龙胎却出现了以往的情况,毫无预兆的在贵妃娘娘体内化为了血水,就像是,就像是天道不允许龙胎活下去似的……”
“……”气氛死一般的沉寂下来,就连跪在封雪床前,担忧她安危的宫人们都不敢哭了,庄儿就更是咬紧了牙关,生怕在这个时候发出半点声音。那些原本就跪在地上,害怕自己成为下一个刀下亡魂的宫人全都把身体贴在了地上,不敢动弹,更不敢去看元子离此刻的脸色。元子离的脸色却出乎意料的好转了,没了先前的阴沉,但只是一瞬就化为了散不开的浓墨,黑沉得让人心惊,神魂皆惧。
“天道不许他活,天道不许他活,天道不许他活,呵,天道……”元子离的声音很轻,似乎没有带任何情绪,听在人的耳里,却叫人恐惧难言,毫不怀疑他已经疯了。元子离笑了几声,忽然甩开了手中的剑,转过身就走了,郑芸想去追,但她的手流血不止,被心腹宫女拦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