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家父多年来为国为民,毫无异心呀。”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令尊及你方家几十年功勋彪炳,岂止是怀璧,简直拿捏着大半个虞国江山。有这样一人在侧,试问哪个帝王还能心安。”
“先生教诲的是。那现如今梁翼暗害我父,难道是尊了承帝的遗诏?”
“当然不是。承帝虽然忌于令尊声望将之谪贬边关,但也绝对不想彻底毁了这颗将星。
他还要用令尊这颗棋子外震北狄、内慑诸侯。但现今承帝驾崩,他生前苦心孤诣搞出的内外平衡就会被打破。承帝在,梁翼不敢放肆。承帝不在,虞国朝中可就是血雨腥风了。”
方权听过此言,愈发感叹竹隐不出木屋,便能通彻虞国朝中纷繁复杂的关系和争斗,确实有着经天纬地的本领。
“在下要向先生告罪。在下此来虽是慕名,但还怀揣着一个心思。就是想请先生指点迷津,求先生教我除掉梁翼之法。”
“那梁翼在朝几十年,根深蒂固。哪是说除便能除的。”
“他勾结外敌害我父亲,于国于家在下也要与他斗个生死。”
“好志气,好胸怀。季天兄于国于家四个字,我甚感欣慰。君在报家仇时尚不忘国事,凭这点我便赠你一策。”
“小子恭听教诲。”
“说来也很简单,就是先不要回洛阳。”
“不回洛阳那如何铲除的了梁翼?”
“梁翼加害令尊,是亲自来的凉州么?”
“可梁翼是借了匈奴人之手啊。在下不回洛阳,能借谁之手?”
“你怎还不明白。令尊被贬十几年,你方家势力已弱,早就远远不及如日中天的梁家。但梁翼想害令尊,还是得大费周章借助外人之力。他尚且如此,你如想成事,更要深远谋划才行。”
“可在下的洛阳家人怎么办?梁翼随时可能对他们下手。”
“你不回洛阳,他们可保无虞。你回了洛阳,那便是给梁翼机会将你家一网打尽。”
“这是何道理,请先生明言。”
“先前梁翼会顾虑你家父子领兵在外,不敢妄动。现在令尊以逝,而你还回了洛阳,那不就是全家上下尽入他掌中?今后若想彻底除了你家,不过随便安插个罪名的举手之劳罢了。”
“但不回洛阳,在下又该往哪里去?”
“去徐州,寻你舅父李杰。他在徐州为将,手下也有几万精兵。你舅甥两人在徐州扯起大旗,梁翼就会投鼠忌器。你洛阳的家人自然平安无事。”
“可是,可是。那样以来,在下几年内都报不得大仇,梁翼岂不是一直逍遥法外。”
“杀梁翼一人算什么本事,毁了梁家数代基业,重整山河那才叫高明。想要彻底扳倒梁家这颗大树,就要先学会韬光养晦,忍辱负重。如果一再意气用事,最后只能是一事无成。”
竹隐对于权谋的讲解和洞察显然高出方权许多,方权越听越是诧异心惊,越听越是茅塞顿开。
“杀梁翼一人算什么本事,毁了梁家数代基业,重整山河那才叫高明”方权反复品味着这几句言语的含义,似乎渐渐明白了什么才是真正的为父报仇。
方起一生都是为国为民的忠臣良将,他最想看到的是国泰民安的太平盛世。然而受能力所限,一辈子也仅仅做到了保家卫国而已。
所以真正的为父报仇不应该仅仅是杀了梁翼、黄斌、夏武罗这一干人。而是应该彻底铲除朝中奸党,消灭北边外患。挽虞国于危难,还天下于太平。这才是父亲的遗志和夙愿。
方权与竹隐一直畅谈到深夜,从朝政之事聊到江湖百姓,从边关生活谈到人生愿景。越谈越是投机,竹隐也终于放下隐士高人的架子,全没了两人傍晚初见时的冷淡。
其间邢大虎借竹隐的锅碗做了几样小菜,竹隐还拿出了几坛藏了多年的陈酿,三人喝了个痛快。方权不善饮酒,但酒逢知己相谈甚欢之下,也喝了小半坛。而邢大虎可是嗜酒如命,咕咚咕咚喝了两大坛子。只要有酒喝,邢大虎就不再有怨言,连看竹隐都顺眼了许多。
夜间竹隐安排方权睡在书房,邢大虎只得又以天为被、以地为床睡在门口的柳树下。好在邢大虎在山野中生活了多年,也不甚在意。
隔天上午,方权再不敢耽搁,辞别了竹隐便要上路。
“季天兄。我一个山野村夫,临别无以为赠。如不嫌弃,这屋内的藏书,君可挑拣两本,聊表我心意。”
昨夜方权曾随手翻阅了几眼。一看之下,才知道这些书都是历代名家所述的兵法古籍,无论哪一篇都是世所罕见的珍本。竹隐竟然能以这等贵重物品相赠,让方权受宠若惊。
“这些都是珍贵的典籍,在下怎敢夺先生所爱。”
“无妨、无妨,这些竹简早已尽在我胸中。季天兄随意挑拣便是。”
方权心想,尽在胸中这几个字是怎样超凡的气度,不是真正的无双国士怎能说出如此言语。但他转念又想,以竹隐先生之才,当是早已超脱了这些兵书战法的束缚,说一句尽在胸中绝不为过。
他不便弗了竹隐的一片心意,况且这些书也确实让他爱不释手。故而就认真挑了两本,一本是战国时的《尉缭子》,此书虽然流传于世已久,但是多为后世伪作。真正的《尉缭子》真容所知之人甚少,竹隐这本上有汉初孝武皇帝的御批,当是珍本无疑。另一本是以道家的思想学说讲统御之策的《太白阴经》,也是难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