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龄官死了,宝玉心里怎么的也平静不下来。与其床上辗转反侧,倒不如起来去潇湘馆走一回。即便知道这会子已经不早了!
夜幕下的潇湘馆倍加宁静,偶有细风掠过竹影摇曳,使冬日萧条的潇湘馆,透出一抹子生机。节下连日忙碌,丫鬟婆子早已睡下,外屋中倒是透出丝丝烛光。轻轻叩门,没有半丝响动,门却开了个缝!“宝二爷!”
“妹妹可睡了?”见是紫鹃,宝玉轻声道。
紫鹃点点头,又想了一回,侧身过去,又道,“宝二爷怎么这会子过来?”
“这两日事情多些,一直没顾上妹妹,不免放心不下,这才过来瞧瞧。”宝玉说着话,示意紫鹃端着灯,随着进了里屋,结果油灯晃了一下,只见黛玉团在被中,许是被子极暖和的,两侧肩头欠着缝隙。几年调养,黛玉的脸略显丰韵些个,可此时看起来却是那样清瘦,许是白日里胭脂点缀,尚看的不明显,这会子卸了妆便一目了然了。眉弯略带苦楚,不知睡梦中想着什么,精致脸庞虽是清丽白皙,却难掩愁色。宝玉看过,不由心里一叹,节下还极好的,只是两三日的光景,如何变得这般?将油灯交给紫鹃,下身轻轻将被子提一下,掖好了。这才退到外屋。
紫鹃放下灯,见宝玉未动,便倒茶水过来,宝玉坐下喝了一口,想着原本中黛玉之死。随着自己来的日久,基本可以理清一点了,黛玉的死,绝对不是一件事情造成了。而宝黛亲事,只是最后的一把火。
元春省亲,凤姐泼醋,三姐自刎,二姐吞金,探春远嫁,河东狮,中山狼,香菱冤死等等累积到了一处,这些都在昭示着,婚后生活不是那样简单的。甚至可以说,拜堂只是开始。加之宝玉的理论,女儿家不嫁人是珍珠,嫁人是死鱼眼珠,黛玉的心怕是一直悬在这些上面了。如此一来,紫鹃试探宝玉,其实也是黛玉之死的导火索之一,所有的一切,累积到了一处。身子一贯不好,又多心的黛玉,哪里还受得了呢?
尤二姐和尤三姐的事情自己已经防住了,如此这个年黛玉过的极好。可随着迎春省亲回来,对不幸婚姻的哭诉。黛玉心里怕是又一次掀起波澜。这或许就是三两日光景,为何变城这般模样吧。心里想着,宝玉不由轻轻吐了口气。
紫鹃看出宝玉心里不舒服,不由轻声道,“一直都很好的,也不知怎么的,这两日吃饭不如从前了。”
宝玉一听果然对路,“妹妹还是心事重了些,一直这般,怎么能成呢!”
紫鹃回身看了眼,低声道,“二爷不能想象办法吗?”
宝玉道,“妹妹极其聪慧,若是不能自我开解,旁人所能帮的,不是很多。”
紫鹃道,“二爷不是最有办法吗?”
宝玉道,“说不上是什么办法,不过迎合妹妹的心罢了。”
紫鹃道,“二爷不知姑娘的心吗?”
宝玉苦笑道,“知道一半!而正是知道这一半,如此才艰难。”
紫鹃道,“怎么只知道一半?难道姑娘的心,二爷不明白?”
宝玉道,“不是我不明白,而是你不明白,就连妹妹自己怕是都不明白。”
紫鹃道,“宝二爷这话可是够怪的!你我不明倒也罢了,难道姑娘自己还不明白?”
“你坐吧!”宝玉抬手让了下,见紫鹃坐了,继续道,“很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的。”
紫鹃道,“我想了什么?”
“你想着妹妹有个好归宿。”宝玉说着看向紫鹃,“而你所想的归宿,也是妹妹心中所想的,可就是这个归宿,却也是妹妹担心的。”
紫鹃道,“只要宝二爷请老太太做定了大事,自是一妥百妥了。这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大事!先不说老太太会不会做下,即便做下了,真的是好的?”宝玉说着,轻轻摆摆手,继续道,“若是前几年,这话说了便也说了。可到了这个时候,却是轻易说不得了!”
“啊!老太太给二爷选了人?”紫鹃说着捂上嘴。
宝玉摇摇头,“这两年,老太太是不会说话的。”
“那是老爷和太太?”紫鹃急着问道。
宝玉道,“都不是的。而是我!”
“啊!当日二爷可是……”不等紫鹃说完,宝玉抬手压了压她,“随着妹妹久了,好处没学了,这小急脾气,倒是学的十层。”
“不说自己的话吓人,道说我急脾气!我这就算好的了。”紫鹃说着怒目看着宝玉,这会子不光是黛玉的事情了,她感觉自己帮着外人骗自家姑娘。
宝玉道,“你倒也别急,说句你放心的话吧,妹妹我是不会放手的。”
紫鹃松了口气,“如此为何不早些请老太太做定大事?”
宝玉道,“我心里有种感觉,我的亲事,怕是要联姻了!”
“你!你!真好,亏得二爷怎么说出口的,不放手,还要联姻,莫不是想着姑娘给你做姨娘?”紫鹃说话都带了颤音。
“做姨娘?呵呵,那样妹妹会死的!”
“你还知道她会死?”紫鹃多少顺了些气儿。
“你先别说话了,听我一气儿说完。”宝玉说完,见紫鹃点头,继续道,“按你所说,做定了大事,可那是妹妹想要的吗?即便是妹妹想要的,你又知妹妹心里如何想呢?越是聪明人,一旦钻了牛角尖,越是出不来的。”
“二爷是说姑娘没想过这件大事?”紫鹃觉得这是极可能的,不然不会只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