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的手指莹白纤细、骨骼分明,手指轻轻搭在陈旧书封上,显出了几分恰到好处的力量感。
猫儿有些惋惜。
如若这样的手指间拈着一柄眼影刷,手的主人温温柔柔的望着等待上妆的女子,会是怎样一番旖旎风情。
这是个好点子,日后她离了宫,开个铺子,就请几个相貌清秀的小哥儿为女眷们上妆,买卖一定红火。
柳太医将书册合起,立刻放去了书案边,用另一本书册压在上面,仿似是一位出了轨的丈夫被人现场发现了尖情,满脸都是要遮掩的心虚。
猫儿在他面前从来自在,心中立刻起了促狭心思,一把抓起那书册一瞧。
里间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艳词小曲,却是用密密麻麻的簪花小楷所记录的各式药方,书封上写着“医毒通史”几个字。
柳太医立刻抬眼看向猫儿。
眼前的少女神情自然,书封上的“毒”字并未引起她的任何联想。
他却忍不住压低了声音问道:“身子……还疼吗?”
见她眸中略有疑色,便低垂了眼皮,掩饰性的轻咳一声,轻声道:“我虽医术普通,可大小是个郎中,你有何不适,记得都来找我。便是我医不好,还能去问我师父,我父亲。”
她听着他的温言细语,微微有些愣神。仿佛此前在何处也听到过这般的语态,同样的遍布了关怀。
他收起书册,转了话题,含笑道:“胡姑娘今日而来,可是来讨一两一钱的债务?”
猫儿便想起,这位太医曾因要送她定亲银子,最后换来换去,他手中碎银不够,反欠了她一两多。
她忙忙一摆手,大方道:“说什么银子不银子,伤感情。柳太医何时成亲?我一定包大大一个红包。”
他心中一阵波动,微微垂了眼皮,道:“在下的心上人……”
他话语低沉,她隔着案几,不由略略倾了身子,浓密的睫毛略略上翘,映衬着她好奇的眸子……也只有好奇罢了。
他端了茶杯饮过一口茶,方稳了心神,向她伸手:“我先检查姑娘的手臂旧伤。”
寂静太医院值房里,青年在问诊时一脸的肃然,不放过丝毫的疑点。
他顺着她手臂断骨处一寸寸检查过,方摇了摇头:“拆去夹板太早,骨头略略歪了些,要再长直,就得弄断重续。”
她吓的倒吸一口气,立时缩回了手臂,笑道:“顺其自然,福乐安康。”
眼眸一转,低头往他案几上瞧去。
大小毛笔由粗到细排列整齐,挂在笔挂上。有已沾过墨汁,笔毫通体漆黑的。也有才新制出来,崭新干净,还未开过浆的。
她从袖袋里掏出一张纸,指着上面一排近十支的彩妆笔样式,厚着脸皮问道:“似这样的一套笔刷,你瞧瞧,你能制吗?”
他只略略瞟了一眼,便点了头:“能治。”
她不由的笑弯了眼,道:“你都未看清楚就说能?你可不能为了赚银子而忽悠我。”
他心中溢出极大的欢喜,只默默想:只要你能这般永远高兴下去,我自是什么都愿意为你做的。
他重新取过图纸,细细看过,又向她问过每种笔的用途、软硬特点,方道:“笔能用在梳妆上,我虽第一回听,但你说的头头是道,想来必是有道理的。我先且去制上一两支……唔,明日就拿给你看,可好?”
她的双眸立刻亮如星子,一瞬不瞬的望着他,喜道:“明儿就能成?”
他看着她的笑颜几多失神,缓缓点了头:“今儿我值夜,长夜无趣,正好制笔。明儿辰时我去废殿寻你,可成?”
她算了算时间。
太后和皇后每日都要接见妃嫔,起的早。她替两位主子上过妆回到废殿,约莫正正好是辰时。
她忙忙点了头,又十分体贴道:“也不急的,多等两日也成的。”
他只微微一笑,沉声道:“好。”
猫儿出了太医院值房时,并没有因暂且找到了制笔人而松一口气。
柳太医再能干也是一个人,从治病中抽出时间制笔的数量,万万赶不上买卖所需的速度。
且据闻他家代代为医,他多多少少也算个世家公子哥儿,哪里能将他当帮工对待。
她寻柳太医制笔,也不过是先琢磨出一套样品。如要批量投产,少不得要李巾眉出面,往外面专门制笔的作坊里,寻一两个长期的合作伙伴出来。
宫道上日头温暖,五福牵着大黑在出了掖庭不远处的宫道上等猫儿。
五福原本日日闷头锯木块,难得来了大黑这个玩伴,少不得多了些孩童的贪玩童趣。
他将一个木块远远丢出去,大黑便一路连奔带跃追出去咬回来,递在五福手上,由五福重新丢出去,不知疲惫的重复往返。
猫儿心疼狗粮,叹气道:“可见狗是不能喂饱的,否则它得可着劲儿折腾。”
五福听见,忙忙苦着脸央求道:“姑姑莫饿着它,它自小是被饿大的,比我都惨……日后我每天只吃一餐,将剩下的匀给它可好?”
猫儿看着他一头枯毛,哭笑不得道:“大黑在掖庭断不了的剩饭剩菜,何时饿过?我瞧它的皮毛可比你油光水滑。”
两人说话间,大黑已去了不止一息,却不见返回。
五福忙忙循着大黑的方向而去,半晌蹑手蹑脚跑回来,站在半途向猫儿招手。
猫儿摇摇头。她不好奇,不爱凑乐子。
五福却十分执着,不但挥手,还在原地跺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