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到了早膳时间,已被审讯过的牢犯们照例饮过稀粥聊以果腹。
猫儿虽无稀粥,然过了不多时,便有一位面熟的衙役凑上来,顺着栏杆往监牢里塞了两瓶酒:
“小的昨儿瞧见大仙身畔有空酒瓶,晓得大仙善饮。家中正巧有两瓶酒,今儿上值顺便为大仙带了来。”
猫儿理直气壮接过去,拔开酒塞凑近一闻,嫌弃道:“酒劲小,不容易上头,不好不好。”
她将酒瓶放在一边再不碰,只乜斜着那衙役:“怎地,想知道你的运势?”
衙役嘿嘿一笑,搓了搓手。
猫儿双眼一眯,细细打量着他的脸,继而勾勾手:“附耳过来。”
衙役忙忙侧耳贴近栏杆。
她缓缓一笑:“你近期有财运,而且是一笔横财。”
衙役一愣,继而喜上眉梢,急切追问:“大仙可能算出,多大的横财?”
猫儿也不用掐手指,张开一个巴掌:“不多不少五十两。”
衙役喜的见牙不见眼,仿佛兜里已揣了五十两银子。
待笑过,方问道:“如何得到?”
猫儿此时却抓一抓发髻,喃喃道:“头发丝儿都发臭,也没有新衣裳换。哎,倒霉啊倒霉。”
衙役忙忙压低声音道:“此处条件艰苦,委屈了大仙。等小的得了那横财,立刻就为大仙准备好沐浴之物,并带新衣裳来换,从头到尾换新。”
猫儿一提眉:“本大仙能出牢房?”
衙役捂了半边嘴,小声透露:
“大仙不知,刑部提审,一定是先提审大案要案。提审计划提前五日都要做出来。
大仙到现在都未在计划内,说明最多牵涉的是芝麻小案,如此小的才敢为大仙提供些方便。故而不打紧,不打紧。”
猫儿心下大定,继续附在衙役耳畔道:“今日你便到处去说,有位大仙算出,明晚你要得五十两的横财。你要看看,那大仙到底是不是有真能耐。”
衙役一愣:“就这般?”
猫儿点点头:“就这般。但记得,我方才教你的话,一字不能落。否则你的横财飞的一文不剩。”
衙役忙忙应下,这一日余下的时间便十分殷勤,等李巾眉家的狼牙棒前来送吃食和酒,也是这位衙役亲自带人进来。
如此又过了两日,到了新一日一早,猫儿将将醉醒,便瞧见监牢旁蹲着个人。
她立时惊了一头白毛汗。
待适应了光线,她方认出来,那双眼炯炯用看亲娘一般的目光看她的人,正是那位衙役。
衙役见她醒来,二话不说,将监牢们开了条缝:“走,大仙,沐浴去。”
……
辰初刚至,一辆普通的桐油马车停在了六王爷府前。
晨曦早升,日头打在王府的门匾上,依然如平日一般威武。
看在萧定晔眼中,却少了些平常的亲切。
随喜站在他身畔,悄声道:“可要奴才跟着主子进去?”
萧定晔摇摇头,目光再往金光灿灿的门匾上望去一眼,大步进了王府。
多少年的外书房,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死寂。
横平竖直的棋盘上,白子、黑子落子无数。
过去十来年,叔侄俩惯来温情的棋局,到了今日,终于在棋盘上显出了几丝厮杀的凛冽。
萧定晔手中扣着白子。
最后一枚白子。
局势已十分明显。
只要他落下这一子,黑子便回天乏术。
他深吸一口气,捏着白子的手一颤,那白玉棋子落在地上,立时摔成两截。
没有闲子继续对弈。
棋局结束。
六王爷终于缓缓一笑:“皇叔我,还是没有错看你。”
萧定晔心中难受的紧。
他多想问问为什么。
然而他又太明白不过。
财帛都动人心,更何况是龙椅。
但凡坐上那位子,便能号令天下。
他自己又何尝不想要那个位子。
六王爷还当他是孩童一般,抬手抚在他脑袋上:“从皇上继位的那一刻,我便知道会有事发的一日。是你前来,我很高兴。”
他将棋子收进盅里,缓缓道:“今日,我已向皇上奏请,要去守皇陵。我猜,皇上定会同意。”
萧定晔眼圈一红,狠狠忍住了心头酸楚,面上渐渐浮上惨淡笑意:“侄儿每年会去看您。”
老王爷摇头一笑:
“这些孩子里,我最喜欢的是你,最看好的也是你。然而,你却有一点万万不及你三哥。
太过重情的人,前行的道路总比旁人艰险一些。”
他对萧定晔做出最后一回教导:
“记住,人不能太用情。
旁人想让你听的,不一定是真话。
旁人想让你看到,不一定是真事。”
萧定晔原本明白的,此时却又有些怔忪:“若旁人所说、所做,既有真、也有假,侄儿该如何分辨?”
老王爷一只手指向他心口:“用你的心去分辨,而不是用过往感情做判断。”
他抬眼定定望着老王爷,狠狠逼退眼泪,重重跪地。
……
辰时的日头已有些灼人。
刑部监牢里起了前所未有的骚动。
猫儿梳洗的干净,身穿一身特意改小的月白夏袍,虽做男子装扮,却谁都能瞧出她是位女娇娥。
她腰间插着一枚纸扇,负手昂首踱步,所经之处,所有牢犯都趴在栏杆上看稀奇。
引得陪行在她身畔的衙役呵斥道:“看什么看,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