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定晔此时已脱去了外裳,直着嗓子喊:“快喊热水,沐浴的热水,三大桶!快,快!”
他催促热水的模样,仿佛跳上沙滩的脱水的鱼,鱼嘴拼命的一张一合,发出强烈的求生意志。
猫儿此时终于发现,他回来时穿的衣裳同离开时不一样,他回来时携带的气味同离开时,更不一样。
她“咚”的一声关掩了食盒盖子,直着嗓子喊伙计,再不愿迈进客房一步。
待伙计前来,收了赏银,带着“快准备沐浴热水”的叮嘱离开后,她方捂着鼻子向门里探进个脑袋,将他上下打量一回,探问道:“你掉进了粪坑?”
萧定晔连嘴都不愿意张,唯恐一张嘴,身上携带的臭气便要进入他的口腔里。
直到他泡过邻三道水,他方顶着一张生无可恋的脸,长吁一口气:“为夫今日,行人所不能行,忍人所不能忍,算是遭了大罪……”
客房里,纵然猫儿对萧定晔怀着情恨,待他完他的遭遇,她也不由险些要笑出来,心中觉得十分舒爽。
下逛青楼的fēng_liú男子,都该裹一身屎,损一损fēng_liú相。
萧定晔苦着脸穿了衣裳,爬上床榻,垂首瞧见地上还有一堆衣裳,忙忙直着嗓子喊:“丢出去,快丢,老子一眼都不想多瞧!”
猫儿忍着笑从地上堆放的衣裳里翻出外裳,将袖袋中的物件搜个干净,放扌包着脏衣丢去了门口。到了夜里或者明儿早上,自然有客栈的伙计收走。
她净过手,从食盒中拿出已温凉的饭食,摆在几上,同萧定晔道:“先用饭再。”
萧定晔看着眼前的饭食,想到哪怕吃的山珍海味,在体内循环一日,最后都会成为……
他又是一阵干呕,忙忙摆手:“拿走拿走……呕……”
一直到夜里三更,他终于回了些魂,低声同猫儿商议:
“明日城防大营放月假,官兵必定要进城。我虽只留了半块紫玉印章,可只要乔大郎看见,他必定能认出。”
猫儿问道:“明日我们便去对面酒楼等他?如何等?酒楼里人多,他万一看漏,两厢里岔晾,你怕是又要进营里掏一回粪。”
萧定晔立刻闭了嘴,待忍过心头上涌的酸水,方道:“我若是装扮成公子哥儿的模样,招来乔大郎的同时,怕是也将府衙的官差招了来。还是要伪装成醒目的人物……”
***
辰时的客归酒楼生意冷清。
还未到用饭之时,上头的雅间自不必,下头的大堂里,二三十方桌,只坐了六七人。
这六七人也并不是真的用饭,只喊了温酒和花生米等下酒菜,些闲话混时间。
靠窗的四方桌边,围坐着一老一少两个人。
老的一把子白须,看着有六旬,是个睁眼的瞎子。
少的有十八九,是个清秀青年,做厮装扮。
两人靠着的窗户边上,搭着个竖旗,旗布有些宽,已探出到街面。
凡是往来之人,皆能瞧见旗上铁画银钩的六个大字。
王五铁口直断。
扮成啬猫儿见萧定晔一只手在桌面上摸索,便就茶杯塞进他手中,大声道:“师父,慢慢喝,心烫。”
装扮成师父的萧定晔立刻训斥:“老子堂堂半仙儿,若连个茶冷茶烫都算不出,还如何在江湖上混?!”
师徒两的对话听得场上几人一笑,转头看这二饶衣着,便知这“王五”这些年在江湖上怕是没赚多少银子。
众人看过热闹,酒楼又重回清静。
猫儿坐在萧定晔对面,手中无意识的攥着自己的这杯茶,心中想着调令和诡道门弟子身陷铁矿之事。
“瞎子”萧定晔望着猫儿,不由探出手,覆上她的手背,低声道:“你可是有心事?”
她摇摇头,低声问道:“若前去铁矿,可否带着我?”
他断然拒绝:“不成,去铁矿半途,势必与巴蜀的兵力有一场恶战,你不可涉险。”
她嗤笑一声:“未必你特意带我来文州,就是为了防止我出墙?你莫非觉着,文州没有俊俏男子?”
过往的委屈涌上心头,她再也不想下去,只冷冷道:“师父歇着,徒儿外面站一站。”
文州地处西南,春日比江宁要暖和一些。
清晨的日头斜斜打下来,照的街面暖烘烘。
猫儿蹲在檐下,手里捡了个木棍随便划拉,留心打量着街面上的行人。
酒楼对面就是她同萧定晔所下榻的客栈,远远里来了一主几仆,主子穿的不甚如何,骑着一头老骡子,奴才穿的更寒酸,几乎让人难以想象,口袋里没有银子的主子是如何养的起好几个奴才。
那一行人快到了近前,主子停骡不走,一个奴才回转头同主子了句什么,便几步窜进了客栈。
再过了半晌,那奴才又从客栈里跑出来,回到主子身畔,一边摇头一边着什么。
到最后,抬手往客栈上面端头一指。
猫儿倏地醒过神,那奴才所指的之处,正是她和萧定晔的房。
她再往骑驴的那主子面上一瞧,登时看出了眼熟之处。
此人正是昨日她在黑市里遇到的想买马的黑脸青年。
昨日这青年装扮的还人模狗样,站在黑市上,像个出手阔绰的大爷。
今日他除了衣着寒酸之外,上唇上还无端端多出两撇短髭,显然是在避人耳目。
此冉底是谁?为何要暗中打听她?
那样一张脸,她越看越确定,绝对在什么地方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