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殿里,明珠堵在门口,掌心捏着一枚如蚕豆大小的乌铁飞镖,眼神如刀一般钉在柳太医身上,随时准备取其性命。
配殿炕边上,被紧盯着的柳太医坐在冰冷木凳上,将手指搭在沉睡的胡猫儿腕间,一言不发已有一刻钟。
末了,他淡淡问道:“胡姑娘这两日吃了什么?”
五福瞧了眼明珠,见她并没有回话的架势,便忙忙道:“饮过两口酒。饮的不多,主要是被人打了脑袋。”
柳太医一抬眼皮,目光在猫儿面上停留许久,面上并未透露任何情绪,心内却掀起轩然大波。
脉象紊乱,时快如奔流,时慢如泥流。
究竟为何会如此?
决计不是饮过两口酒的原因。
她体内原本就有七伤散,又有何人给她下了什么药,将她脉象影响至此?
他转身握笔,要写下药方。只提笔间笔锋晦涩,指尖颤动,十来字写完,竟仿似赴了场大考。
他将药方递给明珠,淡淡道:“有些人是须臾饮不得酒的,饮酒如服毒。其实无大碍,歇息两日便好。这一剂药,可服也可不服。明日我再过来看过。”
明珠不动声色收回飞镖,接过药方,目送他离去,这才低头往药方上看去。
葛根、万年甘……都是普通解酒的药材,没有可疑物。
她将药方收进衣襟,五福却来拉扯她,急冲冲道:“怎地,你不想为姑姑抓药?我去抓!”
明珠只迟疑了一息,便将药方给他,再塞给他一粒碎银,刻意道:“快些去,姑姑能不能挨到煎好药,还说不定。”
五福明明听到柳太医说“无碍”,却被明珠的话惊得魂飞魄散,呜咽抹泪,急急往太医院值房跑去。
春杏对明珠的行径十分看不惯:“作甚捉弄五福?姑姑何时到了咽气的地步?”
明珠并不理她,转头进了配殿,坐在炕边看着熟睡的猫儿,微微叹了口气:“外间都知道你病的重,该不会来打扰了吧……”
她想多了。
五福回来的不多时,废殿就客似云来。
先是工部值房的几位役臣念着前恩,借着进掖庭修葺被大雪压垮屋顶的当口,前来探了一回胡猫儿,慨叹天妒英才,掬了几捧同情泪,怅然离开。
再是不知做什么的一个太监,送进来两根不壮不细的人参,也不自报家门,只对着猫儿磕过两个头后,语焉不详的同明珠道:
“我家友人多亏了胡姑姑,才重获起复。友人说,如若姑姑真的仙去,丧葬礼仪他来置办,一定将姑姑打整的妥妥帖帖。”
明珠还没听出个门道,随着一声长泣,李巾眉的一条腿跨进了破围墙。
瞧见废殿几人神色平静站在院里,她吼了一半的啼泣噎在了半途,当先探头问道:“人死了没?”
当先那小太监回头看了李巾眉一眼,又转头切切交代明珠:“花圈纸钱这些不顶用,招人眼。风水好的坟地才是最主要的,低调奢华。”
李巾眉竖着耳朵,听见“花圈”、“纸钱”、“坟地”,嗓子眼里的余下的那半句哭嚎立刻加大,眼泪珠子不要钱的撒下,引得那太监也提前来了悲哀,叹上一句“英年早逝”,抹泪离去。
胡猫儿万万没想到,自己的这一瘫倒,为自己招来了一场葬礼。
如果她在天有灵,呸呸呸,如果她醒过来,定是不能放过罪魁祸首李巾眉这位损友的。
鹅毛大雪在晌午时分骤然加大。
宫里各处闲暇之人,仿佛遇到了百年盛会,积雪并未阻拦他们的轻快步伐。他们雀跃进了掖庭,一路往废殿方向而去,瞅一瞅传说中的猫妖死了后会不会现原形。
废殿里,先到之人已将小院塞严实。
有人为了能站在头排而起了争执,一番打斗下,将废殿原本就破了个大洞的院墙彻底冲垮,反倒如了大部分群众之意——看热闹再不用交入场费了。
这可急坏了收费员李巾眉。
作为兵部尚书家的爱女,她父母当初为她取了“巾眉”二字做闺名,本就寄托着“巾帼不让须眉”的美好愿望,希望她也能如父兄一般身披铠甲、跨上大马,往沙场里闯一闯。
然而她成长的这些年,路子走歪的不是一星半点。
初初是麻麻不会。
最近陡然发掘了经商的天赋。
这一发掘,她的聪慧源源不可挡。
取了木头拦在院墙破洞口,她大小姐亲自守在废殿院门边收入场费——这就是她突然想出的好点子。
每人一钱,院里请,茶水点心一律没有。
至于废殿众人的不停嘴的解释,对不起,听不见。
李巾眉确实没听见明珠、春杏、五福等人的声音。
初初她刚从破院墙钻进去,自己的哭嚎声就压制住了旁人的话语声。
等她的哭嚎声再将外人一个个招来,废殿几人的声音就更被淹没在人潮中。
明珠原本想力挽狂澜。
她想起萧定晔曾交代她,有任何乱子和蹊跷,都要向外间隐藏着的暗卫递信。
她壮着胆子挤出废殿,寻了一棵树叶还勉强算密实、能藏人的树子,立刻张声:“快,告诉主子,胡姑姑要被迫送进棺材了里!”
树上的暗卫:“什么?”
“胡姑姑要被迫送进棺材里了!”
“什么?”
“胡姑姑……”
“什么?什么什么?”
“……”
明珠一拍大腿,对自己的行为后悔的捶心。
如若她当初不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