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躬身把报捷疏重新放回御案后,崇祯又对臣下环视一遍,说道:
“孙传庭不负朕望,出潼关一个月来,连战皆捷。所到之处,流贼望风披靡,看来闯贼之灭亡,只在旦夕之间。卿等以为如何?”
周延儒对孙传庭奏报的战情并不像崇祯那么深信,但他立刻露出高兴的神情向崇祯表示祝贺,又附和着崇祯的语气对战况作了乐观的预测,还提到户部应督饬河北、山西各府为大军输送粮草,不得迟误,以便“功收万全”。别的大臣也学者崇祯和周延儒的口气说了大同小异的话。
崇祯听了,点头微笑。又说道:“今天将吏部、工部的堂官也召来,是因为孙传庭在河南屡报战捷,原先被流贼盘踞的州县已次第恢复,土寨多已招安,所以除各镇宜整旅渡河外,各州县官亦宜足速赴任,吏部要严予督催,凡规避不前者须参劾重治。一些地方须修复城池,安插民众,则工部责无旁贷。”
接着他又谈到对这次战役中有功将士的奖励升迁,表示对立大功者,要不吝嘉奖,“通侯之赏,断不少靳”。
崇祯正踌躇满志地说着,忽然注意到兵部侍郎冯元飙和张凤翔从读报捷疏以来就一言不发,脸上是无限忧虑的神情。他想,这次在出关问题上,冯元飙从一开始就不赞成,一个劲儿地说“持重、持重”,现在孙传庭连续奏捷,他们还是一脸愁容,真是岂有此理!
他生气地看看冯元飙,又看看张凤翔,说道:“卿二人不以为然乎?”
冯元飙说:“兵部得到的探报,皆云流贼精悍远胜从前,今与孙传庭军相遇,却几乎一触即溃,此不合常理,实乃以弱兵诱敌,而孙传庭竟未觉察,贸然轻进,臣不能不深以为忧。”
张凤翔接着说:“流贼素狡,诈败示弱,万不可信。中原传闻,流贼数败东虏,如此劲敌,岂可能一日荡平?恳陛下火速传旨,戒孙传庭稳扎稳打,万勿浪战。盖其所统皆良将劲旅,须为皇上留此家当!”
崇祯正在兴头上,听了他两个的话,犹如一瓢冷水当头泼下,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脸色非常难看。
陈新甲见状,赶紧站出来说:
“二位所言,固自有理;然孙传庭久历沙场,与流贼周旋,并非一日,对于双方态势,亦必了然于胸,岂能随便就中敌人诡计?”
另有几位大臣也说了附和陈新甲的话,崇祯的情绪才慢慢缓释过来,说道:“卿等下去吧。”
这之后几天崇祯全都陶醉在了孙传庭送来的奏捷文书里,每天一和朝臣相见,就要向所有人出示这些捷报,还要让大臣们全部传阅一遍。
他自信地想着,瘟疫一定会过去的!孙传庭一定会获胜的!国事一定会有转机的!
正当他沉浸在美好的遐想中时,太监送来了孙传庭新的奏疏。
他迫不及待地边拆奏疏边往回走,回到暖阁坐下,就着新点上的蜡烛一看奏疏,不觉脑中“嗡”地一声,仿佛挨了一记闷棍,眼前直冒金星。
孙传庭叙述了官军在新安之战惨败的具体过程,并引罪自劾。冯元飙、张风翔所担心的事情,不幸而言中了!
崇祯陷入深深的痛苦中,不断地在心中骂着:“孙传庭真蠢!真不中用!剿寇多年,竟连流贼的诡计都识不破!”
愤怒之下,他想把孙传庭立刻逮捕来京,下入诏狱。但稍稍平静下来后,他意识到了目前局势的严峻,记起了张凤翔说的“须为皇上留此家当”的话。
他想,暂时不能抓孙传庭,一抓秦军就完了。现在秦军是朝廷最后一支机动兵力,一旦秦军出了事情,不仅陕西会落入贼手,而且现在图尔格的一支清军部队还逗留在北直隶境内,可能威胁到京师,急需勤王兵马的增援。
崇祯心中又气又恼,特别是他想到自己为了顾全大局,现在还不能处置孙传庭的时候,心中更是气愤伤心到了无以言表的地步。
他直把孙传庭近来的捷报全部当成哄骗自己的手腕,特别是崇祯想到自己每天都让所有大臣传阅捷报,更加感到颜面无存,恨不得把孙传庭凌迟腰斩,才能一解自己在朝臣面前丢进脸面的愤恨。
他当晚毫无食欲,满桌菜肴端上来后,他只喝了一小碗燕窝鱼翅熬制成的素菜汤,其它什么都没有吃。
直到天边传来一声鸡鸣的时候,太监送来了新的奏疏。崇祯一看居然还是孙传庭送来的,他当时就想把文书摔碎到地上,忍了又忍,才勉强忍着恶心扫了一眼。
可事情往往就是这样的奇妙,孙传庭在奏疏中写出的剿贼方略,真让崇祯升起回天大志,他一下子整张脸的表情都变了,由吃了不干净东西的恶心模样,变成了欢欣鼓舞到不可思议地步的样子。
“姜伯约!姜伯约!孙传庭就是朕的姜维!如此回天之策,虽郭子仪再世不能相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