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院中几个宫人,爬到树上招挂彩灯,不小心弄断了几根树枝。这本是很平常的事情,却使崇祯想起了两年前东虏入塞时,大风吹断院中古槐树枝子的往事。
皇帝心中升起一种不安感来,他准备转身回房,看到房门两侧,被宫人张贴了新的门联。这一则门联笔法饱满,端庄浑厚,写的是
四海升平,翠幄雍容探六籍;
万几清暇,瑶编披览惜三余。
崇祯皇帝看着这副对联,又想到如今天下遍地烽火的险恶局势,低声说道“四海升平……万几清暇……若杨嗣昌真能奏得奇捷,助朕收拾江山,以致太平。朕又岂吝通侯之赏?”
这时候一个太监,行色匆匆地小步走到秉笔太监王承恩的身边,与他耳语几句后,又递来了一份奏疏。王承恩听罢色变,手中一抖,将那本奏疏掉到了地上。
“是谁送来的奏疏?给朕看看。”
王承恩的模样引起了崇祯皇帝的注意,他将下颌抬起,让宫人将掉落地上的奏疏捡起,读给他听。
宫人刚将奏疏在手中打开,还没开始读。王承恩就啪的一声,跪倒在地,磕了三下头后,叫道“奏疏是秦督郑崇俭送来的!秦督提兵入川,秦抚驻西乡、紫阳,扼献贼后路。秦督奏疏称辅臣杨阁部失机未至,错使献贼逃出生天。更令闯贼跃出郧阳,奔入商洛,兵寇长安,几成关中大患。”
“什么!”崇祯皇帝大感不可思议,他满心以为杨嗣昌亲自出马督师,三个多月的时间,一定可以奏得奇捷,却没想到迎来的是三边总督郑崇俭的攻讦。
但崇祯的为人虽然多疑,可当他一旦决定深信某人的时候,又往往会给予不可思议的宠幸。他将三边总督郑崇俭的奏疏接过,亲自阅读,读着读着,便问王承恩“你知道郑崇俭是否同什么人朋比为好,故意攻讦辅臣?”
王承恩心中惴惴不安,他知道崇祯皇帝对杨嗣昌尚存圣眷,但也不敢冒然介入督师和总督间的冲突里,便小声答道“奴婢未曾听过。”
崇祯将奏疏紧紧捏在手中,又举起手来,似乎想将奏疏摔到地上。可过了一会儿他又想到,秦兵和楚兵一起围剿献贼,献贼未能立即授首并不奇怪,或许秦督是因此和杨嗣昌意见上有矛盾。但是据陈新甲汇报,闯贼一支兵马只剩下一小股残贼,且困守郧阳山中,覆亡可待,结果却忽然突出商洛,兵逼西安,这无论如何,都属于杨嗣昌的过失了。
皇帝好好思虑一番后,心中有了主意。他还是倾向于杨嗣昌一方,但也觉得有必要好好敲打辅臣一番,加紧催促他出兵援剿献、闯等贼。
“给朕草一道诏书。”
王承恩闻讯,赶忙叫太监们将黄纸文书和笔墨都拿过来。他将黄纸放在一名小太监背上,便在院中亲自撰写了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流贼祸国,十载于兹,万姓涂炭,陵寝震惊。凡我臣子,谁不切齿!逛来天心厌乱,运有转机。元凶巨恶,自相携贰,秦兵击汉,楚兵遏川,革、左等观望徘徊于淮甸,此皆待戮之囚,不足为朝廷大患。惟献贼张献忠、曹贼罗汝才、闯贼李自成此三贼为国家腹心之忧,虽经屡败,凶焰未戢;孤军奔窜,仍思一逞。笼络有术,死党固结而不散;小惠惑人,愚民甘为之耳目。若不一鼓荡平,则国家腹心之祸,宁有底止!”
“朕前已迭下手诏,谆谆告谕务将逆贼三股,火速剿灭。不意秦督禀奏,献贼出奔釜底,闯贼突驰周镐。督师辅臣一向实力剿贼,卓著劳绩,朕甚嘉慰,岂可有相州之失?”
“于戏!凯旋饮至,古有褒功之典;执馘献俘,朕所望于今日。但有殊勋,朝廷不吝封侯之赏;倘负重寄,国法自有处罚之款。朕等待卿早日饮至,为劳旋之宴。钦此。”
崇祯所拟的诏书,旁敲侧击。一边将郑崇俭的攻讦告知于杨嗣昌,一边又从各个方面对杨嗣昌施加压力,要求他克日剿除逆贼。否则……否则天子的圣眷是很易变的。
皇帝感到一阵的疲倦感,他用手指揉了揉眉间眼眶,说道“再取内帑银二万两……算了,国用困难,还是先取内帑银五千两,一并送去襄阳吧。”
王承恩双膝跪倒在地,将快速写好的诏书捧在手中,先说“奴才领旨”,然后才又慢悠悠补上一句,说道“正月将至,皇上当歇息歇息,若劳累了身体,社稷何辜。”
崇祯皇帝这才想到明天就是除夕日了,他心中烦躁,眼看就要过年了,可他却连一点闲心都没有。不过多亏了王承恩的提醒,让他又记起了一件事,便又说道“再拟一份旨,朕都忘了马上就要过年。从内库再取帑金三万,分赐给朕的几位亲叔父,也算聊表宗亲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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