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子的事有了着落,朱翊钧心情大好,跟高务实闲聊了几句,高务实以一贯的态度应对了一下,然后话锋一转,提到辽东问题。
“对了,臣听说辽抚李松上疏,让曹簠把尼堪外兰放回去任由努尔哈赤处置,不知是否确有其事?”
确有其事是肯定的,吴兑一个内阁辅臣传来的消息还能有假?高务实这么问只是尽量不要把吴兑给牵连进来,就装作只是“风闻”罢了。
不过大明朝“自有国情在此”,宫里的消息一贯跟筛子似的往外流,所以朱翊钧倒没多想,闻言就点头道:“是有这事……诶,你还别说,我正打算问你怎么看呢。好像曹簠是说,收留尼堪外兰是你的意思?”
“不错。”高务实颔首道:“这事是臣在辽东之时就有决断的,当时尼堪外兰便有些不支,臣当时又要入京了,便交待曹簠,万一尼堪外兰走投无路,肯定要来投奔大明,臣让他果断收留并且保护起来。”
朱翊钧沉吟着问道:“为何要这么做呢?尼堪外兰这厮此前有那么大的优势,却在如此短的时间里被努尔哈赤击败,可见此人之无能,而且他又不是汉民,我大明留着他这等羁縻酋长有什么用处?”
羁縻地区嘛,都是按照实力给的分封,为的是边疆稳定,其酋长当然就不是什么“有德者居之”,而是“有力者居之”。朱翊钧这话虽然显得有些刻薄寡恩,但那也要看具体对谁,他毕竟明确说了“又不是汉民”,可见这态度是专门针对羁縻地区的。
高务实摇头道:“此事却没有那么简单。建州女真的问题臣在辽东时曾经仔细观察和思考,包括对尼堪外兰与努尔哈赤二人的考察在内,臣有几个判断。”
朱翊钧微微点头:“好,你说说看。”
高务实道:“首先我们可以确信的两点,一是尼堪外兰此人善经营而不善军务,二是此人的确是我大明的忠臣,他这半辈子能有今日,全靠大明栽培,他自己对大明也是诚心投效。”
朱翊钧想了想,道:“或许是,但那又如何,努尔哈赤不忠吗?”
“努尔哈赤现在看来倒也是忠臣,但他的忠诚与尼堪外兰不同。”高务实言之凿凿地回答道。
朱翊钧稍稍坐直身子:“有何区别?”
“尼堪外兰之忠深入骨髓,他对大明是倾心投效的,这从他倾心学习汉话并且要求手下都尽力如此就可以看出来——他是深恨自己不是汉人的那种。皇上,您若记得当年与臣论史时臣的一些分析,就应该了解这种人往往比寻常汉人还要忠诚。”
那倒是,这个问题高务实以前举例说明过,其道理大抵相当于汉奸投敌异族后,往往比那异族本族人还要忠诚一样,原因是他根本没有后路可以退了,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尼堪外兰也是如此,他在女真里头连本名都很少被提及,而被称之为“尼堪外兰”——汉人文书。这忠诚度还有什么可以怀疑的?哪怕连汉臣都叛变了,这种人都不会叛变。
朱翊钧有些恍然地点了点头,又问:“那努尔哈赤呢?我记得好像哪次看到过,他在李成梁手底下呆了好几年,而且后来他能成事,也是你栽培的?”
高务实道:“这两个情况都是确有其事,不过那并不说明什么。宁远伯当初的情况,臣并非当事人,不好过多置评,不过臣所谓‘栽培’努尔哈赤,那是对事不对人。当时的情况下,建州左卫因为觉昌安之死,实际上正处于分崩离析之际,若是没有一个合适的人选稳住形势,这建州左卫迟早要被尼堪外兰吞并……”
“嗯?等等,等等……”朱翊钧皱眉提醒道:“你刚才说尼堪外兰是忠臣。”
“他是忠臣,但他死后呢?”高务实一摊手:“尼堪外兰已经五十多岁了,什么时候死可不是臣能决定的,万一将来他的继承者对我大明并不像他这样忠诚,而那时建州各卫又被他一统,这对我大明而言可不是好事。因此尼堪外兰是忠臣,我们对他好一点也就是了,可以提高他的地位,但并不能一直不加限制地让他掌握更多的实权、实力。”
朱翊钧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比了个手势让高务实继续说。
高务实便接着道:“其实对于努尔哈赤,臣也是这般处置。他的作用是稳住建州左卫,但他并不像尼堪外兰那样对大明从心底里倾慕、服帖,因此臣当时是打算让他就止步于建州左卫的。”
“可他当时要找尼堪外兰复仇,你并没有阻拦啊?”朱翊钧显然有些不解。
高务实笑道:“臣为什么要阻拦?尼堪外兰当时势大,几乎有一统建州之势,让努尔哈赤出面跟他唱对台戏,双方打上一场,可以避免建州成为第二个哈达、叶赫。而且努尔哈赤一旦要是赢了,尼堪外兰岂不是更加需要依赖我大明?”
朱翊钧想了想:“可努尔哈赤当时若万一输了……”
“那大明就支持努尔哈赤,帮努尔哈赤兜底。”高务实无所谓地道:“理由很简单,你们打来打去,影响了我大明边境之安靖,所以现在我大明要调解双方夙愿,要求双方各守边境,为我大明好好戍边,谁敢再起刀兵,我大明便要出兵镇压了。”
朱翊钧忍不住笑了起来:“好手段。那时候努尔哈赤新败,当然恨不得‘各守边境’,而尼堪外兰畏惧大明,也不敢继续进攻……好吧,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你就是想让尼堪外兰这个不会打仗的保持实力上的优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