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蒙双方都号称取得了叶赫河大捷,但大捷与否本身要看双方的战略目的,某种程度上而言,双方的战略目的确实都达到了。
明军此次出兵的目的在于拯救叶赫、稳定北关,这个目的在叶赫河大捷之后显然是达到了。蒙军主力撤退之后,当曹簠领兵赶往西城之时,西城的几百蒙古守军正在撤退,曹簠顺利接收了西城。
蒙军此番东侵的目的相对则更复杂一些,亦或者说他们的目的从一开始就很有弹性,可以分为几个档次。直接抢夺北关当然是最佳目标,但当明军直接出兵两万精锐的时候,布日哈图就知道这个目的很难达成了。
虽然如此,但布日哈图并不着急,他还可以搅乱辽东,以北关的混乱激起女真内部的争夺,以此来让让大明分心。至于蒙古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那自然是渔翁了,而且是个很主动的渔翁,如果鹬蚌双方想要停下来,蒙古就去添把火,如此一来大明迟早还得出手。
出手,那就意味着要浪费力量,无论人力物力财力还是时间,大明都必须有所付出,这样就为蒙古缓解了压力、拖延了时间。
是以按照这个思路,其实蒙古人连叶赫河之战都本可以不打。只是,布日哈图总觉得自高务实打出漠南之战以后,明蒙双方的战略态势就被扭转,由原先蒙古人主动进行的持续扰边而大明被动防守,变成了大明开始养精蓄锐、制定“东制”国策,意图一举征服蒙古。
这样的攻守逆转发生在已经建国二百余年的大明身上,布日哈图实在难以容忍。即便过去明军也偶有烧荒行动,那也不过是出塞烧把火就走,曾几何时敢把灭亡蒙古当做目的?
所以布日哈图的危机感很重,他敏锐的察觉到大明的改变来自于高务实,明军这些年的战斗力提升,无论战术、武备,都和高务实有着密切的关系,何况他本身还成为了大明的“天下第一文帅”。
敌人赞同的就是我们反对的,敌人想坚持的就是我们要打倒的。明军想养精蓄锐,布日哈图就要让大明不得安生,所有的谋划归根结底都是为此。
当叶赫的实力已然遭到打击,当哈达的虚弱暴露在所有人眼前,当努尔哈赤的贪婪为众人察觉……布日哈图的策略其实已经完成了大半。
但这一次布日哈图却不太愿意立刻收手,理由是他发现明军的战斗意志已经超出了他原本的估计,到了不得不遏止一番的地步了。
这从哪判断出来的?从叶赫东城城下遭遇时明军不退不让的表现中发现的。
过去的明军是很少有主动摆出要与蒙古骑兵主力做野战决战姿态的,但这一次曹簠却偏偏做出了要强行攻击叶赫东城城下蒙军主力的动作,这意味着明军——至少明军精锐已经完全不惧蒙古主力,有信心与蒙军主力野战决战了。
这样的信心是蒙古人最担心的,大明在人力物力财力各个方面对蒙古形成碾压之势,一旦其麾下的百万大军都不再畏惧蒙古铁骑,敢于蒙古骑兵做正面交战,则蒙古将来何以自安?
而这信心的来源,布日哈图思来想去,觉得最大的可能就是高务实的三次大胜都是以步制骑。
虽说高务实的三次胜利之所以显赫辉煌,前提是他的谋划总能让蒙古骑兵陷入不得不与之决战的窘境,而他又能形成局部优势,或包围或伏击,因此战果惊人。可是布日哈图不得不反问一句,在高务实之前为什么明军就做不到这一点呢?
道理并不复杂,原先的明军,你就是让他们包围了蒙古骑兵,也没法真正将其堵死,蒙古人只要真正面临绝境,一个冲阵也就杀出去了。
惟独到了高务实掌兵之时,明军不仅火力出现大幅跃升,而且拿出了一套专门对付骑兵的办法,也就是所谓的刺刀阵。
“刺刀阵”这个说法,本身来源于大明自己,这个极具欺骗性的名字连布日哈图都被忽悠进去了,以为明军以步制骑的关键就是刺刀本身。当时布日哈图也有些不能理解,刺刀能做的事情,过去的长矛手也能做到甚至做得更好,为什么明军舍弃长矛阵而用刺刀阵?
多年以前布日哈图认为明军中长矛兵日趋减少是因为明军不敢肉搏,他们怯弱之极,只敢远远的用鸟铳等火器射击。一旦蒙古骑兵杀奔过来,顿时便作鸟兽散,任何阵型都是一溃千里,只有个别几支精锐部队能够立坚阵、打硬仗。
但个别精锐始终太少,如戚家军、马家军、李家军、麻家军等蒙古人的老对手,除了李成梁的李家军之外,就没有哪家能过万数。这点兵力,事急救场还算差不多,力挽狂澜于既倒那就难了,所以此时的明军自然不可能打出什么真正的大胜。
庚戍之变以后,大明取得的第一次可以真正称得上大胜的战争,就是布日哈图亲历的漠南之战。
高务实也是在这场战争之后开始被视为“文帅”的——安南之战虽然规模也很庞大,但大明主流人士不可能把安南看做蒙古这一级别的对手,所以安南之战在大明内部的成色稍显不足。
这场漠南大战,高务实的各项表现堪称完美,但正如大明内部也有人注意到的那样,布日哈图也知道此战的真正主力其实是土默特而非大明自身。高务实实际上是通过高超的政治手段,利用了强大的土默特铁骑给他胜利加冕。
常人即便发现这一点,也只会觉得高务实手段了得,能够“以夷制夷”,但布日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