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元辅和王阁老在等高务实出招,高务实却也在等别人。
他在等海瑞。
祭出海刚峰这尊大杀器的好处很明显,那就是神挡杀神、佛挡灭佛,谁也拦不住他。但坏处也一样不小,那就是谁也别指望他会乖乖听话。
海瑞到底打算怎么做,做到哪一步,高务实也只能按照他的一贯作风来推测、来引导,可人家究竟会不会按照他希望的来,那只有海瑞自己清楚。
海瑞这段时间非常忙碌,或许是江南官员里也有“正义之士”,也或许只是党争愈发激烈,总之这段时间以来海瑞收到了一大挪匿名访单(访单这东西之前介绍过了,京察专用)。
按理说访单是不允许匿名的,匿名访单在法理上来说属于无效访单,但这年头很多制度早就只是嘴上说说,匿名访单问题更是百禁而无一效,到了现在居然也半公开化了——意思是说主察官员知道它没有法律效力,但依然会根据访单里提到的情况明察暗访。
当然,负责任的主察官员才会这么做,也有不少主察官员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直接无视。
海瑞显然是负责任的,而且是极其负责任,所有的匿名访单都被他记录在案,虽然不做法律性质的依据,但其中提到的情况却都被他要求详细调查取证,一件都不能遗漏。
这种做法显然增加了南察的工作量,南京都察院的御史老爷们这段时间全都跟打了鸡血似的,忙里忙外脚不点地,甚至开始“自愿加班”,察院衙门的一众值房里大晚上都点着灯,着实多烧了不少蜡烛和灯油。
倒不是他们真的都如此爱岗敬业,实在是右都御史海青天亲自压阵之下没有人敢偷懒,甚至没有人敢叫苦。当然,他们也不好意思。
海老先生今年已经七十有四,而且还在病中,这些日子以来不也坚守一线,甚至连家都没怎么回,经常在值房打个通铺就睡么?
顶头上司老病如此都这般竭心尽力了,他们这些做下属的还有什么好说?拼命也就两三个月,干吧。
在这样的氛围之下,南京都察院近期的工作效率格外的高,前前后后已经查明七十三起违法事件,牵连官员九十四人,案情轻重各不相同。
不过如果有人详细统计就会发现,这些涉案官员所涉及的案子大多和钱财有关。这个“有关”倒不一定是贪蠹、纳贿,也未必是一定是巧取豪夺,实际上很有一些官员的罪名应该算作“不作为”。
不作为,这个罪名在有明一代的京察之中,通常被列为“不谨”一类,性质严重则被列为“罢软”,即德行有亏。
什么样的不作为会被列为不谨?比如明知有人犯罪而不闻不问,甚至其罪就在自己管辖范围却听之任之,这就是为官不谨。
倘若对方所犯罪行非常严重,影响极其恶劣,这位官员却依旧只当没看见,甚至干脆包庇掩护,那就是“罢软”了,明显是德行有亏。
这次南察所查到的官员里头,至少有一半人的罪名都出在这两条,而性质则都是“不作为”——明知道有人偷税漏税、鱼肉乡里、巧取豪夺、欺行霸市等等,你却只当没看见,甚至官官相护,你不是不谨谁是不谨?你不是罢软谁是罢软?
如果这些统计更精确一些,还会发现在海瑞查明的这些案子当中,涉案官员最多的衙门就属户部和工部(均指南京)。
户部涉及的案子最多,涉案官员也最多。其中贪蠹纳贿者约占一半,有两名郎中、四名主事,南京所管各仓大使、副使更是高达十一人之多。另一半则是因为不作为,涉案人数也差不多。
工部的涉案人数和案件数目比户部少了很多,但其中大部分都是涉及了同一个案子,既吴淞江河堤工程弊案。
这个工程本身是指朝廷在吴淞江下游的修整工程,河段其实就是后世所谓的苏州河,既吴淞江上海段。
大明由于中枢财政一贯虚弱,其实很少干这一类型的工程,更别说是朝廷主动去做。
这个工程之所以被重视,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上海私港的发展带动了几乎整个松江府,甚至影响到了苏州府的嘉定县和太仓州(此时的行政区划和后世有所区别)。
此时的松江府很是富裕,有“买不尽的松江布”之称,但上海县本来在松江府表现一般,并没有太多的特色。现在因为京华和江浙商人都在那边建设私港,尤其是京华上海私港承接了来自日本、朝鲜、辽东、天津乃至南疆的各种商品,以至于上海县在短短的几年间蓬勃发展成为一个贸易中心。
江浙财阀也不甘示弱,他们也知道群聚效应,很多私港也都离京华私港不远,这一来上海的地位就越发紧要。
而吴淞江则是上海县除了长江河道之外另一条重要的水路,因此河道洪涝防范问题就变得迫切起来,于是便有了这项工程。
南京工部是个心学派扎堆的地方,尤其江南本地官员特别多。乡党嘛,自然要照顾家乡官员,所以这笔大买卖就交给了自己人来做。
结果这工程原本只是个预计花费两万六千两银子的小工程,干着干着几乎所有人都说这点钱干不出名堂,得加大拨款。南京工部“从善如流”,于是预算一而再再而三的增加,最后八万多两银子花出去了,工程还没干完。
海瑞对这件事老早就不满了,这次趁着京察的东风一查,果然发现很多问题。最大的问题就是这工程别看花了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