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出什么来了?
努尔哈赤没有提示的时候,大家的确有点不明白他说李成梁对他没有杀意的缘由,但努尔哈赤这样一提示,大家就逐渐发现不对了。
舒尔哈齐恍然道:“这路线和兵力安排有矛盾。”
努尔哈赤微微一笑,又朝额亦都望去。额亦都也点头道:“二贝勒所言极是。大贝勒,李大爷恐怕是想把麻承勋卖给咱们,是么?”
努尔哈赤环顾帐下,见有人似乎还没明白过来,干脆朝额亦都一摆手:“额亦都,你既然看懂了,那就由你来说给大伙儿听吧。”
“嗻!”额亦都打了个千,然后朝帐中诸将道:“大贝勒的意思应该是这样的:李大爷所部八千皆是骑兵,他出鸦鹘关北上虽是走太子河河谷,但这条河谷甚为狭长,摆不开大军阵势。鸦鹘关离我赫图阿拉也较远,而骑兵‘逢林莫入’,因此我等只需使用极少量兵力在河谷两旁骚扰,李大爷主力就必然走不快。”
有将领诧异道:“李大爷久经沙场,最是熟悉我满洲地形,他为何要将自己立于这样一个难以速进的地步?”
“你先别急,等我慢慢说完。”额亦都摆了摆手,继续道:“李大爷本部以南,是他的亲信嫡系杨元所部,杨元此次出兵三千人,皆是步兵,但却被要求绕袭赫图阿拉,并且还交待了一个拉拢董鄂部的任务。
杨元要绕袭我赫图阿拉,得走富察之野和阿布达里冈山谷,这条路是四路明军中最远的,他又还要拉拢董鄂部……嘿,我看他就算走一个月,也未必能赶到赫图阿拉,达成李大爷在塘报中所说的‘四路大军瓮中捉鳖’之势。”
这次大家似乎明白了些什么,有几名将领开始交头接耳眉来眼去。
额亦都也懒得去管,又继续道:“再说曹簠所部,这一路有七千之众,而且其中还有戚金的戚家军两千人。戚家军的大名诸位都是知晓的,论其攻,或许不如李大爷辽东铁骑那样摧枯拉朽,但论其守,戚家军三十年来从未丢过寸土。
曹簠本部五千有四千步兵,一千骑兵,加上戚家军两千,就是六千步兵配一千骑兵。这个配置在辽东明境之内,依靠边墙、城堡,足以防守两万蒙古骑兵,但他此次要沿着苏可苏浒河东进……
嘿,自出抚顺关,苏可苏浒河溯游而上是何等情形,你们再清楚不过了,七弯八拐、盘盘绕绕,这数千步兵要走过来,那可快不到哪去。然而这条路从直线上来看离我赫图阿拉最近,我等肯定不能不防。
如此,李大爷多半是判断我等将在苏可苏浒河某处伏击曹簠……”
他说到这里,努尔哈赤摆了摆手:“伏击他做什么?他当初在长安堡吃了大亏,差点把命都丢在天牢了,所以辽北之战里就打得小心翼翼,近乎胆怯。现在想要伏击他,那可不容易得很。
我料他这次沿河而上之时必然也是千般提防、万般谨慎,再快也快不倒哪去。我有伏击他这个闲功夫,还不如去做点别的,能做很多事了——你继续说。”
额亦都笑了笑,点头继续道:“正如大贝勒所言,曹簠这一路,不管是从地形还是从他眼下作战的风格而言,稳扎稳打的可能性都是最高的,所以他这一路看似离我们很近,实际上根本不必着急。
这四路大军之中,真正能够快速出兵,也多半会快速进兵的,只有北路麻承勋。麻承勋在辽北之战时本被委以重任,追击图们大军。谁料那只是布日哈图虚晃一枪,麻承勋兴致勃勃却扑了个空,心中的恼怒和懊悔可想而知。
这一次,他与叶赫一共四千骑兵,一个步兵都没有,被安排的路线又是从哈达到赫图阿拉相对开阔的浑河河谷……以麻承勋的作战风格而言,恐怕一天都不肯等,必然要快马加鞭南下,争取抢一个头功!”
另一大将安费扬古此时笑道:“不错,以麻承勋的表现来看,这几乎是必然的。”
额亦都与安费扬古几乎就是努尔哈赤如今手底下的左膀右臂,除了舒尔哈齐之外就属他俩战功最为显赫、地位也最高,他们两人都如此判断,众将自无异议。
额亦都朝安费扬古点了点头,继续道:“麻承勋一路虽然最有可能孤军深入,但我等也不能轻忽大意。此人出身大同麻氏,却学的马芳骑兵之术,麾下麻家达兵素来被高太师引为精锐,此次其麾下三千骑兵之中也有至少一千为麻家达兵,战力绝非我等过去交手的那些废物可比。
至于叶赫的一千骑兵,领兵之人是苏完贝勒索尔果次子,名叫费英东。此人名声不彰,只据说颇有勇力。不过,叶赫历来敝帚自珍,此番竟然肯将自家骑兵交予一个外人统帅,可见此人应该是有些本事的,也不能小瞧。”
安费扬古轻笑一声:“索尔果见事不明,苏完在叶赫与乌拉的压迫下本就朝不保夕,他不来投我建州,反而认贼作父投了叶赫,将来恐无死所。至于这个费英东,是否颇有勇力,那也得打过了才知道。”
努尔哈赤见他们说完,点了点头,环顾众将道:“还有什么不明白之处么?”
有人问道:“李大爷这般布置,虽说是因为麻承勋与他并非一路,但此战毕竟以他为主帅,若是麻承勋大败亏输,李大爷就不怕大明皇帝怪罪么?”
努尔哈赤哈哈一笑,摇头道:“你们还是小看了李大爷,他可不怕朝廷能怪罪到他头上。你们仔细看看他回复朝廷的塘报里是怎么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