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理我都明白了,不过你这个让日本人塑造历史的想法,我认为有一个先决条件,或者说是应该优先考虑解决的问题,就是语言和文字的统一。
以前我听到过一个观点,大致意思就是如果你学习了某种语言,你的思维方式就会和那个语言的主体族群接近。好比说在美国长大的华人,他们的思维方式也是西化的。现在的日本嘛……我觉得日本人的思维方式和我们似乎也是有区别的。”
刘馨皱眉道:“比如我就不理解北条家为什么非要硬刚丰臣秀吉,现在若不是海贸同盟给他们输血,小田原城能坚持多久?”
“语言和思想之间的关联有机会再说,至于小田原城,如果我没插手,北条家现在差不多已经要降了。”高务实笑了笑,道:“不过你对北条家的理解没到位,他们其实不是非要硬刚的。”
“哦?那是怎么回事?”
“首先,氏政一开始是表示臣服的,而非从头到尾都在硬刚。名胡桃事件很复杂,不排除是北条家内部出现了‘下克上’,也不排除是通讯不及时,前方没收到消息就直接动了手。
总之秀吉提出上洛之前,北条氏规已经上洛向秀吉表明臣服之意,但此时——也就是名胡桃事件之后,秀吉还要求氏政和氏直上洛解释,这就引起了北条家的不安:因为可能被扣押作为人质。
你要知道,如果北条氏政、氏直父子被扣,那么后续的结果是非常严重的:可能面临转封、减封,这对于丢掉五代居于关东的北条家相当于连根拔起,这是北条家绝对不能接受的。
其次,北条家此时是仅此于丰臣家的大大名,如果你是秀吉,你一定会有削弱北条家的想法;而如果你是氏政,你也一定会有秀吉想修理你的担心。北条家与秀吉根本没有渊源,转封和削弱几乎是必然的局面:看看五大老里有渊源的毛利、宇喜多、前田,以及没有渊源的德川和上衫就知道了。
再说德川家康上洛,手里有两个人质,其中一个是秀吉他老娘。北条家论石高还超过德川家康,如果一个人质都不争取交换过来,他们父子俩这一去搞不好就是风萧萧兮易水寒,不仅是人身安全堪忧,脸面上也的确过不去。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北条家是个很特殊的家族,因为他是关东的外来户。经历了五代的努力,通过姻亲、征服消化慢慢巩固了当地的豪族,但日本人学了咱们的一些东西,变得非常讲究名正言顺。
这时候你让他不战而降,甚至转封,那么他们对豪族的控制力就会土崩瓦解,统治力会瞬间扫地。这和当年上衫谦信的关东征伐一样,豪族们肯定瞬间倒向秀吉,是血的教训。
其实后世总说北条家是乌龟,氏政和氏直昏庸,但如果把咱们放到北条家家督的位置上,可能就会知道为什么要这么选择,甚至咱们搞不好还会做得更差。
你想,当年氏康可以和武田上衫硬刚,可是赢了又怎么样呢?硬刚后在自身实力被同时削弱的情况下,手下的豪族反叛,让里见、佐竹两家趁机收割,这样的胜利有什么意义呢?论作战,信玄和谦信肯定吊打氏康,但论战略,氏康比信玄和谦信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同样的,氏政想像家康一样,通过战争夺回谈判主动权的想法也是不得已之下的最佳之策。相比转封这种变成没牙的病猫,去赌一把渺小的希望,至少也是主动选择有所作为,去了地下见到氏康,也不辱北条家河越夜战的勇气。
不用因为他们在历史上是失败者就觉得北条家昏庸,一无是处。相反,我觉得北条家包括战略、军事、内政在内的综合实力,在战国时代几乎仅次于三位天下人。他们作为一个关东外来户,五代一百年里内部永远难以臣服,外部四周几乎永远是敌人,这样的开局和成长环境,还能以二百五十万石的领地结束,绝对是日本国内的佼佼者。”
“你这么一说,听起来北条家倒也没错。”刘馨想了想,道:“只能说日本到了现在这样的格局,如果没有强大的外力干预,丰臣秀吉的统一之势其实已经不可逆转。”
高务实“嗯”了一声,道:“以成败论英雄是很常见的,不仅丰臣灭北条如此,就连秀吉厚待家康,很多人也是事后诸葛亮,说秀吉失策。”
刘馨笑道:“这个你之前说过,秀吉厚待家康那是没法子的事,他把家康转封关东之后也在家康周围安插了不少亲丰臣的大大名。”
高务实则道:“哦,对了,秀吉厚待家康,其实也有针对北条家的意思。”
“啊?这又从何说起?”刘馨愣了一愣。
“丰臣秀吉为什么要对德川家康这么好,非常迫切地先要德川家康臣服,甚至不惜把自家老娘都送到家康处当人质?很多会人以为作为天下人,丰臣秀吉这做法太没场面了,但这一手恰恰这是秀吉最成功的经略。
除了我前次和你说过的那些,也就是家康在‘清州同盟(织田德川联盟)’中的特殊地位之外,试想一下,如果德川家康一直与丰臣秀吉硬怼,会有什么严重后果?我个人估计最简单的一种可能就是北条氏政与德川家康大概率会合结盟,因为这两家除了是姻亲,而且领土相接,进退有据。
除了他两家之外,伊达政宗也可能加入这个联盟,甚至北条家一直都在打这个三家联盟的主意。这三家如果真的联盟,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又一个镰仓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