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各方势力都对高务实凯旋归来之事有了研判,京师此前黑云压城城欲摧的局面立刻得到改善,尤其是这一日上午皇帝召集内阁诸辅臣在文华殿陛见之后,可谓是拨云见日,晴空如洗。
这天一大早,司礼监便派人通知了阁老们去文华殿召开御前会议。巳时一刻,中极殿大学士申时行、建极殿大学士许国、文华殿大学士吴兑、武英殿大学士王家屏、文渊阁大学士王锡爵、东阁大学士梁梦龙一齐来到文华殿陛见,司礼监掌印太监陈矩宣召阁臣觐见。
前不久刚刚喜得千金的朱翊钧的气色极好,甚至提前抵达了殿中,见众阁老进来,他满脸笑容地道:“众先生不必多礼了,各请就坐吧。”
众阁老都是人精,一看皇帝这气色、这神态、这语气,就知道皇后娘娘这次为他诞下公主一事极令其开心,连带着今天虽然是要议论大事,却也笑意盈盈。
皇后娘娘此前已有多年不孕,外界一直怀疑是她初产时伤了元气,今后恐难再孕了,因此还闹出了争国本事件。当时皇帝不答应的理由就是皇后还年轻,今后还有诞下嫡子的机会,若是先封了太子,万一嫡子出生可就太棘手了。
显然当时朝廷上下的主流观点都不同意这个说辞,只有高务实一系坚定地站在皇帝这一边,认死了就得等皇后娘娘的嫡子。后来通过各种手段,勉勉强强才把争国本之事给暂时压了下去,但大伙儿都知道,只要皇后娘娘的嫡子一日不曾出生,这事就根本没完。
然而,这一次皇后诞下公主,却让整个事件发生了重大转折。公主固然不是皇子,在大明朝的实际地位也完全看皇帝对其的态度,但皇后娘娘再次生产才是这件事的关键,这意味着“皇后或难再孕”这个原先大多数朝臣们默认的“事实”已经被推翻。
既然能生下公主,将来生下皇子又有什么奇怪呢?因为这件事,原先参与了王锡爵那次争国本事件的不少人都有些后悔。
虽说太祖皇帝规矩严,大明朝的后宫基本没有任何政治影响力,但若是将来皇后诞下太子,太子又长大了、登基了,想起殿中某人当年差点害自己尚未出生就丢了太子身份,那该是何等心情?
当然,眼下文华殿中的诸位阁老基本上还是不担心这一点的,毕竟他们的年纪都放在这儿,以今上如今精神奕奕的模样来看,估摸着他们也熬不到那一天——想必数十年后的新君即便真是皇后娘娘那至今未出生的嫡子,应该也不至于记恨那么深,拿他们的子孙开刀吧?
不管怎么说,反正现在皇帝很开心是肯定的,只是阁老们不会真的“免礼”,依然躬身为礼参见了陛下,谢恩之后这才分别就坐。
今日文华召对是皇帝主动要求的,因此朱翊钧也得主动开口,而且非常直接:“昨日大司徒的疏文抵京,诸位先生想必都看过了,朕就不多赘述,只是想问问先生们,朝廷应该如何回答?”
这件事还要插叙一句,昨日高务实的辞疏送到内阁之后,内阁没有形成统一意见,所以也没有贴上票拟,而是以“此事该当圣心独裁”为由,将其直接送去司礼监了。皇帝现在这一问有点旧事重提的意思,言下之意就是你们昨天的态度朕不满意,必须给个明话来。
不过,此时已经不是昨日,申时行和王锡爵已经拟定了新的计划,不再打算跟高务实死磕,而是换一种思路,彻底执行捧杀。
申时行是首辅,此时本就该由他最先发言,他也不扭捏,当下便起身微微一躬,道:“陛下,微臣昨日原是反对大司徒请辞蒙元经略的,因为当时臣认为伐元一事虽经两场大捷,图们、阿巴岱赛音二酋西逃,但毕竟尚未结束,大司徒作为经臣怎能过早卸任?”
他说到此处故意停顿了一下,果然引得朱翊钧反问:“哦?听申先生的意思,您今日却有新的看法了?”
这句话看似问得随意,但若是仔细咂摸,却仿佛有点嘲讽之意。只是朱翊钧早已是个经验丰富的“老皇帝”了,他此刻脸上确实很平静,看不出什么其他意思来。
皇帝经验丰富,申时行那就更不待言,完全是唾面自干的顶尖水准,别说皇帝这话只是隐约有点嘲讽的意思,恐怕就是真个嘲讽了,申元辅也能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完全一副“微臣耳背”的态度。
“是。”申时行果然一脸正色,严肃地道:“臣拙于军务,昨夜回府之后仔细研究才发现,此时大司徒已然妥善安排好了整个战事,他个人何时回京都不影响胜利的结果。
微臣料想,大司徒应该是担心其离户部日久,恐有不少事务积压,这才不肯耽误一日也要早日回京,故臣现在也同意大司徒请辞蒙元经略。”
申时行这一番态度大转弯,不仅让皇帝大为意外,其余诸位阁老也都错愕不已——当然,除了王锡爵。
吴兑有些纳闷地道:“元辅,你昨日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诶,环洲公,时行方才不是说了么,昨日那是一时未曾想清楚。”申时行转过身,笑吟吟地对吴兑道:“幸而为时不晚,您说是吗?”
吴兑被他这副态度弄得没脾气,心里虽然怀疑,但也只能点头道:“元辅言重了。”
申时行见逼得吴兑闭嘴,又环顾众阁老,问道:“还有哪位阁僚持异议吗?”
众人下意识看了皇帝一眼,见皇帝笑眯眯的圆脸无比和善,都知道此时持异议纯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