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来翰林院的高务实对赵志皋印象深刻的主要原因,除了此公在史书记载中那宛如受气包的形象之外,还有一条就是:他是隆庆二年戊辰科金榜群星之一。
这里所用到的“群星”这个词,自然不是后世“群星”的那个意思,而是指这一科人才辈出,群星璀璨。
隆庆二年戊辰科金榜,是嘉隆万三朝众多金榜中含金量颇高的一科。这科出的厉害人物着实不少,光是高务实立刻就能想到的内阁首辅就有四人,分别是王家屏、赵志皋、沈一贯、朱赓,金榜排名分别是王家屏二甲第二名、赵志皋一甲第三名(探花)、沈一贯三甲第五十六名、朱赓二甲第七十五名。
这里面最神奇的是沈一贯。按例,大明进士金榜位列三甲第三十六名开外者,很少有进内阁的先例,但沈一贯名次已经到了三甲第五十六名,居然还能入阁,手段之高明可见一斑。
除了四位将来的首辅,还另有三名阁老,分别是张位、陈于陛、于慎行。至于本科状元罗万化这一类做到过尚书级别高官的,那就更多了。
这其中,张位和陈于陛已经成为了本次太子出阁读书的经筵讲官,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他们两人从现在起就可以看成储相了。
但奇怪的是,赵志皋和王家屏在金榜上的排名比陈于陛和张位更靠前,却没有成为讲官。
这里头当然有时候会有很多原因,不过高务实猜测,本次遴选太子经筵讲官除了看重讲官的个人能力之外,背后肯定有朝中重臣的影子,所以身为探花的赵志皋,和身为二甲第二名的王家屏才因此失去了这个大好机会。
张位能脱颖而出,肯定是靠李春芳这个座师恩相;陈于陛的情况复杂一点,想来以陈以勤的为人,不太可能出面推荐自己的儿子,多半是高拱等几个辅臣都觉得陈于陛各方面资格都达标,而他父亲陈以勤在内阁又是个中立派,因此都有争取之意,于是就都乐得送个顺水人情,陈以勤领情也好,不领情也罢,反正总犯不着得罪他。
而赵志皋和王家屏的情况就不如他们俩人了,按理说他们的座师也一样是李春芳——人家是主考官嘛。但他二人的卷子可能不是李春芳亲自点的,因此房师另有其人,且多半是身在翰林院或者国子监的清贵官儿,实权不够看,无力与内阁大佬们争这个推荐权。
所以说,朝中有人好做官呐!
至于于慎行,这个人也很有意思,他是张居正十分看重的学生,历史上张居正对他颇为关照,可是当刘台案爆发、夺情案进入g潮,于慎行却力劝张居正不要一意孤行。更狠的是,刘台被捕后,满朝上下无人敢去探视,于慎行却果断前往探望,结果将张居正开罪得不轻,还联名上疏请万历帝收回夺情成命,以至于张居正把于慎行叫到跟前责问说:“我对你不薄,你何以如此报我?”
结果于慎行回答:“正因为您对我不薄,学生才不得不如此,夺情有违祖制、不合规矩,您是百官之首,当为天下楷模。”但显然尝到权力滋味的张居正听不进去。
后来张居正死后遭清算,万历下令抄家。于慎行在这种情况下,却又不避嫌怨,写信给主持此事的丘瞬,请他照顾张居正八十多岁的老母和不成年的幼子。丘瞬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听了这句劝,给张母保留了住宅和足够赡养晚年的土地。于慎行因此受到朝中一片赞誉。
高务实此前自己思索徐阶与高拱之争的时候,采信的不少史料就出自于慎行的《谷山笔尘》,原因无他:高务实相信于慎行的人品操守远胜于王世贞。
当然于慎行的操守之所以获得高务实的信任,并不仅仅因为这两件事,毕竟这两件事都有可能是故意为之,目的就是为了获得清誉——高务实自己所为的养望,其实也同这些事情很有些相似之处。
他真正欣赏甚至佩服于慎行操守的事,是国本之争中于慎行的表现:此时,万历的长子朱常洛已经九岁,是妃子所出——但这个妃子原本不过一名宫女,万历当时也只是临时起兴,谁知就珠胎暗结。实际上万历不喜欢此妃和她这个儿子,他想立的是郑妃所生的皇次子。
但是在大明,名分是极其重要的,“有嫡立嫡,无嫡立长”早已深入人心,万历自己也是这种思想的受益者。皇后无子则无嫡出,但立长又轮不到郑贵妃所生的皇次子,万历不好把这一想法明说,故而迟迟不立太子。
满朝文武见皇长子日渐长大,不能正位进学,当然非常着急。于是自万历十七年起,不断有人提出立储问题,请万历早建东宫。
于慎行身为礼部尚书,对此事当然义不容辞。他连疏极谏,言辞颇为激烈,万历非常生气,再三降下严旨,贵备于慎行“以东宫要挟皇上。”
于慎行回答说:“册立之事,是臣部职掌,我如果不说,是为失职。请皇上速决大计,我宁可弃官归里。”态度极其强硬,丝毫不肯妥协,因为在于慎行看来,原则就是原则,原则问题不容谈判。
万历当然更不高兴了,大骂于慎行“疑上”、“淆乱国本”,把礼部大小官员都停了傣禄。偏巧正在此时,发生了山东乡试泄题事件,于慎行身为礼部尚书,虽然是科考的主要领导,但说起来只是有一定的领导责任,可于慎行仍然毫不犹豫地引咎辞职。
万历十九年九月,于慎行的辞职获万历批准,于慎行遂归隐故乡。他家居十余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