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调开谭纶,按理说并不容易,尤其对于赵贞吉而言,这事情并不好办。
原因有二:其一名义上首辅为李春芳,但李春芳此人大家都明白,“政在徐阶则媚徐,政在高拱在则让高”,所以真正当家做主的其实是高拱,而高拱与张居正不仅本身就是盟友,且对谭纶和戚继光也颇看重,认为确实是难得的人才,所以也是大力支持的。
此前谭纶和戚继光上疏说练兵事权不统一,工作很难开展。张居正得知消息,立刻在京中为他们二人奔走,并写信给当地各主要官员,命他们全力配合,不得敷衍塞责、阳奉阴违,而高拱也发话表示支持,所以谭、戚二人才得以完全掌握蓟辽,外加练兵大权。
其二是,张居正在内阁本来就负责兵部这口子,他要保谭纶或者戚继光都是顺理成章的事。而赵贞吉作为总宪,要动谭纶或者戚继光,就只能找手下人弹劾他们,然后逼内阁动手。
但这样一来,高拱和张居正肯定不答应,结果就只好“圣裁”。要是没有高拱和张居正插手,赵贞吉当然不怕“圣裁”,了不起就是上疏请辞,皇帝为了保证内阁权威,肯定是挽留阁老,事情按阁老的意思办。但多了高拱和张居正,麻烦就大了,真要是赵贞吉上疏请辞,高拱和张居正势必也要请辞——那就完了。
只有一个张居正的话,赵贞吉还敢试试看,但多了高拱在里头,圣心必然偏转,到时候走人的肯定不是高、张,而成了他赵阁老自己。
这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所以,要按照常规思路直接把谭纶搞下去很难,除非高拱和张居正联盟破裂,否则就是痴心妄想、毫无胜算。
常言说得好,硬的不行来软的,硬刀子切不开,那就软刀子来磨。
赵阁老虽说此前蹉跎了许多年景,但也几乎一直都在官场中沉浮,虽然脾气刚直自负,但些许手段,还是有的。
你谭纶不是功勋卓著、威名赫赫,久有知兵善兵之美名么?好得很,等我把霍冀这个山西佬搞下去,就把你上调到京师来!当然——兵部尚书你就别想了,让你做大司马,到时候张居正和你二人,一个兵部正管,一个兵部堂官,那戚继光只能更加春风得意,我还怎么动他?
只要霍冀下台,那就得照我提的办法来,如此肯定要有人去协理京营戎政。恰好,高胡子这厮搞了个兵部四侍郎制,兵部位置够多,到时候就给你加个左侍郎,去协理京营戎政好了。
哼,少司马这个位置,不辱没你谭子理吧?
等你谭纶走了,张居正和戚继光中间就隔了一层,可以想的办法就多了。
至于蓟辽总督的接任者……
赵阁老想了想,不禁摇头。这个位置当然很重要,如果可以的话,赵阁老当然也想推荐自己的人顶上去,但是成功几率实在太低,基本上没有什么机会。
朝局现在是明摆着的,如果谭纶去位或者调任,则蓟辽总督的人选,要么出自高拱,要么出自张居正,掰着手指盘算也算不到他赵阁老一派头上来。
不过没关系,不管是谁顶上来,都不可能有谭纶跟戚继光的关系那样铁,什么事都能给出十足十的全力支持,好得跟穿同一条裤子似的。
戚继光的事情,调走谭纶就行了,赵阁老思考妥当,也就先放在一边。
马芳这边就不大好办了,这个人历来以粗豪忠勇闻名于朝堂,但实际上却是个很懂为官的老油条,加上他也是战功显赫之辈,要动他不好找理由。
戚继光那边,只要谭纶不在,理由很好找——戚家军军饷天下最高,钱从哪来的,用到哪去了?而且戚继光惯会钻营,行贿这种事情根本少不了,甚至张居正那里都不知道收了他戚某人多少银子,只要前面的铺垫做好,查他一查,还不是一查一个准?
而马芳和戚继光的情况就大不相同。众所周知,高拱不爱财,他为官几十年,自己在新郑老家的地没多一亩,还是当年他爹高尚贤去世前给儿子们分家时的那个数,几十年下来原封未动。
可见马芳跟高拱之间,基本上不会有什么银钱往来,了不起就是一点冰敬碳敬,这种事但凡京官谁都会有,拿出来说事就很蠢了——那得得罪多少人?是不是不想混了?
学谭纶这边的处理,换一个宣大总督当然是个好思路,可惜已经用过一次了——陈其学刚被调走,现在换了王崇古。
想到这事,赵阁老就有些咬牙切齿。原本换走陈其学,就是因为当初高拱觉得陈其学干得不错,对陈其学在宣大的工作颇为支持,陈其学虽然没有明投高党,但所作所为很符合高拱的意图——甚至在高拱被徐阶逼退之后,陈其学也依然按照之前高拱的治边思路行事。
所以他赵阁老一上台就拿宣大陈总督开刀,原因就是觉得你既然不是高党,我动你高党反弹不会太强烈,而你所作所为又完全就是个高党,拿下来很能震慑一部分人。
赵阁老唯一没有料到的是,刚把陈其学的罪名落实下来,高拱居然就回来了。
这就不好办了,因为高拱一回来就以大学士兼了吏部尚书,虽然之前陈其学已经被定罪,按理说他的政治前途就仿佛已经走到孟婆身边,就差一口把孟婆汤喝下去了。结果高胡子回来之后,轻描淡写的一句“陈其学治边久矣,虽有小过,不掩其能,着调任兵部侍郎协理京营戎政”,几乎让赵阁老前功尽弃。真是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