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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庑房里阁臣们议事至此,刘平总算带来了皇帝的宣召,宣召内阁诸位阁臣立刻至御前觐见。阁老们三三两两对视一眼,都猜测皇帝应该是找好了理由可以帮郑皇贵妃脱身事外。不过皇帝找的理由到底能不能达到他想要的效果,大家还是要先去了才能知晓。
不多时,六位阁臣再次回到西暖阁外求见,陈矩奉口谕将他们迎了进去。一进门,诸位阁臣便闻到一股药味,略一扫视,果然发现御塌旁的桌子上放着一个银边瓷碗,碗中还有残留的药渍。
众辅臣在王家屏的带领下先向皇帝问了安,说了一些祈福和安慰的话,皇帝倒也没什么意外的反应,只平平澹澹地表示了一下“众爱卿好意朕已尽知”,便将话题转到了事件本身。
高务实注意到,朱翊钧此刻面色的确稍显苍白,不过精神状况看起来倒也并未太差,甚至其目光看起来还时不时显得有些凌厉——这却不知为何。
“劳诸位爱卿为朕担忧,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诸位爱卿可以放心。”朱翊钧环顾阁臣们一眼,平静地道:“今日之事,事出意外,这一点是方才太医们会诊协商过后的结论,朕不希望外廷将来仍对此事有其他揣度,更不希望民间对此出现什么流言蜚语。”
咦?
高务实有些意外,心说难道皇帝就打算这样强行将此事压下去?要是这样的话,恐怕事情最后的发展未必能让您如意啊。
要知道像这样的事,说服阁臣倒也还算容易,但科道官们可就远不如阁臣好说话了,您虽然贵为皇帝,但如果不拿出一个令人信服的理由来,这些言官岂能轻易就范?
嘿,人家可是奉着太祖皇帝旨意,就靠抬杠吃饭的呢。强压言官不让开口?这样的狠活儿,那可是连您的皇爷爷世宗嘉靖帝都翻过车呢!
这个道理显然不只是高务实懂,在场诸位阁老哪个不懂?
果然,首辅王家屏立刻表示反对,道:“自古及今,流言蜚语皆是朝廷大敌,皇上对此慎重,臣以为自无不妥。然则历代治谣之法无外乎数种,其中最是无用甚至有害的,便是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最善者,则莫过于‘听歌谣于路’。臣愿陛下慎之、思之、勉之。”
其实王家屏这话有点刻意拔高,不过这却是文官们习惯性的做法。不只是文官们已经习惯,事实上连皇帝们也都习惯了,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某种成功的pua。
之所以说王家屏这番话实在刻意拔高,原因是他在这里偷换概念,将皇帝口中的“流言蜚语”实际上等同于“谶纬”、“童谣”去了。
要知道,一旦等同于“谶纬”、“童谣”,那可就是大事件了。当然,他这个概念偷换确实也很隐蔽,尤其是在大明这样的“封建王朝”时代。
谣言这个词,起初的意思是指民间流行的歌谣或谚语,即民歌或民谚。随着社会的发展,这一含义逐渐衍生为指无根据的传闻或凭空捏造的话。在古代,传播谣言的方式大致就是两种:谶纬和童谣。
因此,王家屏这话虽然是拔高,但关联性和指向性确实没错,皇帝也很难想到去否决这种关联性和指向性。
谶纬是占卜家预示吉凶用的一种用语,“谶”指秦汉间儒家编造的预示吉凶的隐语,“纬”是汉代附会儒家经义衍生出来的一类书。
古代科技不发达,人们对很多事物充满了好奇,但苦于找不到事物出现的动力、机制,因此常把解谜托付于从事占卜的巫师身上。无论是天气,还是国家大事,很多都会依靠占卜来决定。当然,大多数占卜的结果到最后都被验证为错误的,因此这些占卜结果也就是谣言了。
童谣则是一种相对更容易受控制的传播方式,某些别有用心的人为达到自己的目的的形式,教会小孩子广泛传唱,从而蛊惑人心。
除了《三国演义》里李儒搞的那个“东头一个汉,西头一个汉。鹿走入长安,方可无斯难。”之外,明朝人更加熟悉的例子,则是一起发生于元朝末年的奇事。
说是元朝末年,社会动荡,各路农民军纷纷起义造事,朱元章也参与其中。元顺帝至正十五年,大都街头突然传起了一首童谣:“一阵黄风一阵沙,千里万里无人家;回头雪消不堪看,三眼和尚弄瞎马。”
三眼和尚指的便是曾经当过和尚的朱元章,马则代指蒙古人,因为蒙古人常称自己为马上民族,“弄瞎马”指蒙古人快完了。话说这里,造谣者意欲何在便也显而易见了。
从以上谣言传播的两种方式不难看出,巫师和农民军可谓是古代谣言传播的两大主力人群,而除了这二者以外,还有民间百姓和皇帝——或者说当权者。
这里头的道理其实很简单,自董仲舒后,中国古人深信“天人感应”说,由于不了解自然规律,每当有自然灾害来临时,他们有些甚至会将其归咎为上天对自己的惩罚,而从中孕育而出的谣言也就不胫而走。
比如元朝至正十四年,南方地区下起了罕见的大雨,这场大雨竟然持续了80多天,造成了巨大的洪涝和饥荒。此时突然有谣言说潜藏在地底下的龙趁着这场大雨纷纷钻了出来,而且数目极多,它们是老天爷派来收拾地面上的人的。
就这么一条谣言,竟然使当时很多博学多才、阅历丰富的人也对此深信不疑。
朱翊钧本人也经历过一次着名的谣言,不过这话多少有点不准确,因为这则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