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板升城北角,一栋完全明式的小楼里,高陌见到了大少爷命他与之“好好拉近关系”的俺答汗之孙把汉那吉。
令高陌感到意外的第一点,就是把汉那吉的相貌。他与寻常的成年蒙古男子外貌有明显差异,不是那种圆盘子脸,而是长着一张方方正正的国字脸,除了下颌多少还看得出一些蒙古味,简直与汉人男子无异。
而他的装扮也颇有意思,虽然服饰仍是蒙古人的制式,但布料明显出自大明,而且瞧着成色颇新,恐怕还是上一次曹淦他们行商而来的苏州货。至于他腰间的镶金玉带,手指上的白玉扳指之类,其精美程度更不是蒙古人能够制造,瞧那玉带的做工,便是放在大明也称得上佳品。
更有意思的是这栋小楼的程设,里面不仅如其他蒙古贵族一般,铺挂着一些猎物的毛、皮以及弯刀、弓箭之类,还挂着一些高陌也分辨不清是哪些名家手迹的墨宝、画作,整个小楼简直汉蒙合璧。
难怪刚才曹淦话里话外都说把汉那吉是个“心向大明”的异类,看来传言不虚。大公子得到的蒙古内幕明明大有问题,想不到在这一点上倒是对得上号,这样的话,虽然“三娘子之争”多半是个误会,但跟把汉那吉搞好关系总还是有机会办好,唯一的问题只在于既然没有三娘子之争了,那么把汉那吉即便跟咱们关系再如何密切,也不大可能会莫名其妙的放弃在蒙古的地位和权势投降大明吧?
算了,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把汉那吉今年果然只有十八岁,不过已经在嘴上蓄了两撇胡子,脸颊上的胡子根颜色也很明显的发青,显然刚刚刮过。就在高陌跟随曹淦上前拜见之时,他已经笑呵呵地站了起来,异常亲热地主动走了过来:“曹天王,你的牲畜可好?本台吉正有喜事,你就到了,来得好呀!这次有什么好货带过来?本台吉正好再挑几件送去给兔扯金家。”
这把汉那吉也不知道是真的跟曹淦关系不错还是咋的,丝毫没有架子的上去就双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用力抱了抱他。
“我的牲畜安好,也愿大成台吉的牲畜安好。”
与汉人见面喜欢问“吃了吗”不同,蒙古人见面的第一句问候一般是问对方“牲畜是否安好”。
曹淦这厮看来对蒙古礼仪十分熟悉,回了这句问候之后,也反手抱了抱把汉那吉,又继续道:“大成台吉是我在蒙古除了大汗之外最尊贵的朋友,来你这里当然要准备好货!湖丝苏绣那都不用提,甚至包括台吉你最喜欢的君山毛尖,我都特意托人弄了二十多斤——”他说到此处,压低了声音道:“这可是大汗都没有的。”
把汉那吉大喜过望,兴奋得用力拍了拍曹淦的肩膀,大声道:“好好好,好朋友,曹天王,你是本台吉的好朋友!”然后又大声招呼道:“你们这群奴才怎么回事?本台吉的好朋友进门这么久了,奶茶怎么还没上来?是要让客人嘲笑我大成台吉家里没有待客之道吗?一群饭桶!”
双方分宾主就坐之后,奶茶马上就上来了,曹淦只瞥了一眼颜色就知道这是最好的奶茶,当下毫不客气地端起来,同时微微侧身,小声对身边的高陌道:“必须一饮而尽。”
高陌微微一怔,他没喝过这东西,而且光端在面前就似乎能隐约闻到一股味儿,其实也说不上难闻,但确实不是他熟悉的味道,要不是曹淦交待这一句,他肯定是不会碰的。
但曹淦说完之后,已经毫不犹豫地端起那一大碗奶茶一饮而尽,高陌也只好捏着鼻子一口闷了。
谁知道奶茶过后还没完,接着又有把汉那吉的奴仆送上一盘盘的奶皮、奶酪等物,不过这一次曹淦没说话,高陌也就没动,直到最后一阵奶香和酒香夹杂在一起的浓郁香味传来之时,曹淦才再次小声知会他:“他喝多少咱们喝多少,千万别怂。”
把汉那吉端起送到他面前的一个大杯,站起身来,朝曹淦和高陌举杯,高声道:“来自远方的客人啊,请品尝万里草原的无上佳酿!这醇香的马奶酒就如同我们之间深厚的友谊一般地久天长!”
曹淦与高陌也同时起身,端起面前同样堪称巨大的杯子,在把汉那吉开始牛饮的同时,也毫不示弱地大口灌酒。
把汉那吉见他们二人也如自己一般将这一大碗马奶酒一饮而尽,显得十分高兴,红光满面地大笑道:“好!好朋友,够意思!”
他却不知道一边的高陌心底里正在暗暗嘀咕:这酒看似温和,还有股子奶香,但只怕后劲不小,这些蒙古人喝起来都是这般牛饮的么?万一待客之时把自己给灌醉了,岂不是闹笑话?
曹淦笑着把杯子反过来示意已经喝干,然后笑着道:“刚才听大成台吉说,要挑一些礼物给兔扯金家,不知是为何事?若是不打紧的话,不妨让曹某替你参详参详,送什么合适。大成台吉你也是知道的,咱们大明的这些东西,有一部分是有着特殊寓意的,送起来也有些讲究。”
把汉那吉豪迈的一摆手:“这有什么打紧不打紧?本台吉相中了兀慎部兔扯金家的女儿,刚才和他们把事情谈好了,正要下聘呢——曹天王,你是知道的,牛羊这些,本台吉不缺,不过本台吉在我蒙古,素来以好文而闻名,要是只送些牛羊俗物,岂能显得出本台吉的本事?所以你帮我挑一挑,看送些什么才更显得出本台吉的品味来!”
高陌听完这话,眼睛已然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