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兴今年二十二岁,家住即丘县福泉村。他家是即丘陈氏的佃客,就是只用向陈氏交租,不用向朝廷交税的人。
听起来挺好,都不用上税,日子应该比其他编户齐民过得好。但是却恰恰相反。
朝廷制定税收,大多时候是照顾大众平均的生产力来定的,历朝历代都不会太高。但是世家大族的地租就定得比较随意,完全凭家主的心情。
姚兴一家上交陈氏的地租,每年都要五成,就是一半。这一半是按平常年景算的,不是说你欠收了就可以少交。他家种的是四十亩地,正常年景收成有一百二十斛,每年地租就得上交六十斛。
本来他家有父母和子女一共七口人,去年发大水,收成只有八十斛。上交完地租后,一家七口一年只有二十斛粮食,平均下来一天3.3斤不到,还是带壳的。
他只要一有空闲,就会向后山奔去。把自己对这个世界的愤恨发泄在每一根树枝上。砍下的树枝就那么胡乱的躺着,没有任何生气,像极了他幻想中砍倒的,那些陈氏的家仆护院。但是发泄并不是他的目的,他只是为了过两天可以扛着这些树枝到有钱人家换三五个钱。
就算这样,家里的情况也没什么改善。妻子仔细到每次倒多一粒粮食进锅里,都要小心的捡回粮瓮。
有一天卖柴回来,他发现母亲挂到房梁上去了。他流着泪和父亲一起把母亲安葬了,没有棺椁,没有墓碑。母亲在他成年以前尽力撑起一片薄薄的保护伞挡在他的头顶,现在母亲撑不住了。为了家里的其余六口人更有机会活下去,走得义无反顾。
今年苍天无眼,地里的收成比去年还少。父亲看着地里收过粮食的庄稼茬,一呆就是整整两天。然后第三天,有邻居发现父亲失足落水了,救起来早就没气了。
对于父亲的离开,姚兴没有流泪,该流的泪早就流干了。
现在看着骨瘦如柴的子女,大儿子七岁,女儿五岁,小儿子三岁,一个个脸上都是绿油油的。还有干瘪的妻子。他不知道今年怎么活下去,真的不知道。
……
就在姚兴想怎么才能活下去的时候,家里来了一个外乡人。听说还是一个官府中人,来自开阳城,属于琅邪国内史府。这个官府中人虽然穿着华丽,但一点没有嫌弃他家的破败。
官府中人进屋后就随意找个凳子就坐下,向姚兴打听关于姚兴家的一切。等打听得差不多了,官府中人终于道出了来意。
“我说姚兄弟啊,既然生活都这样了,已经基本没有明天了。在下给姚兄弟指条明路怎么样?”
“听大人说的,难道是想要在下造反?”姚兴担心的说道。生活虽然似乎都已经走到了尽头,但他还真没想过造反。如果造反,别说朝廷了,就是陈氏这一关都过不去。
“姚兄弟说的啥话?在下就是官府中人,会劝你造反?”
“那,那大人到底有什么活路可以指给小人?”
“现在我们琅邪国内史府正在清查土地,看各个世家大族到底违规侵占了多少民田。还有鼓励你们立户为编户齐民,你可以去县衙申请立户。”
编户齐民可是姚兴这么多年来特别羡慕的人上人,比起他们陈氏佃客,编户齐民确实是人上人。就算灾年,都没有饿死的。
“我可以吗?”
“当然可以,内史府的正式政令早就发到即丘县的。”
姚兴想着,反正都是死路一条,拼一把,说不定还有活路。
说干就干,当天姚兴就去县衙登记要立户。一路都平安无事,就在姚兴认为命运就此改变的时候。
身边围拢过来十多个陈氏的人,有护院和家仆。这里是即丘县的北面,离即丘县城五里的乡村道边,虽然道路还算平直,但路两边树木茂密,真是一个杀人灭口、劫财越货的好地方。
“姚兴,以前爷不知道,你小子的胆子还不小啊!”
“陈护院,小人没干什么吧?你们,你们何必拦住小人的去路?”虽然他刚才在县衙登记立户,但想来陈氏应该不会这么快就知道吧!
“你小子还跟爷装,你刚才去县衙干啥了?实话告诉你,咱们陈府在衙门里有人,你前脚刚出县衙,我们就知道了。”陈护卫也不打算和他磨叽了,直接道出此行的目的和内情。
“原来衙门都是你们陈府开的,还让不让我们小民活了?天理在哪里啊?”
“还要问天理,今天爷告诉你,在即丘,陈府就是天理。我们老爷说的话就是天理!”陈护卫完全不把一个小小的姚兴放在眼里,这种小蝼蚁,他是经常踩死的,这可不是第一次出来办事了。
“我父母都被你们陈府的天理逼死了,今天老子也拼了!看你们能嚣张到什么时候?”姚兴说着就捡起地上的一截干树枝举起来就要拼命。
“啪!”一个大耳刮子狠狠的扇在姚兴的脸上。姚兴的怒火瞬间就被扇得消失大半。
“哟!还学会反抗了?贱民就要有贱民的觉悟,打不还口知道不?活二十多年又活回去了?今天爷心情好,教教你怎么做一个合格的贱民!”
接着正反都是两个大耳刮子,打得姚兴毫无招架之力,两边脸颊也迅速高高鼓起。
接着陈护卫吩咐后面的人说道:“大家都来过过瘾,给爷好好招呼招呼他,生死勿论!”
姚兴听到陈护卫的话,知道今天凶多吉少了,只得赶紧蹲下,双手抱住头,能多挨几下算几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