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事来报,宰相赵普殿前候见,刘皇帝当即开口宣见。
“臣赵普参见陛下,陛下圣安!”
赵普风采依旧,身躯挺拔,步伐稳健,昂首而入,除了下拜之时表示恭敬之外,一直保持着他宰相的气度,至少从明面上完全看不到压力,似乎近些时日那些流言、纷扰与攻讦对他没有丝毫影响一般。
“赵卿平身!来人,赐座!”刘皇帝略带笑意,伸手道。
“谢陛下!”赵普也没有多少不适应,喦脱亲自取过一张座椅,微提袍,从容落座。
看着赵普,刘皇帝以一种玩笑的口吻说道:“赵卿真宰相,那么多金银珍奇,明珠美女,就一点都动心?”
赵普正默默酝酿着如何奏事,忽闻此言,不由愣了一下,迎着刘皇帝笑眯眯的目光,明白了什么,下意识地瞥了眼低调候于一旁的张德钧。
迅速反应过来,赵普微垂首,拱手道:“那徐熙身负使命,也是亟待求和,慌不择路,病急乱投,故而寻到臣府上,倒是让陛下见笑了!”
“朕倒觉得这徐熙挺聪明!至少知道该找谁,若是找错了,就是花费再多钱财,献上再美的女人,也如竹篮打水!”刘皇帝悠悠然地说道:“在大汉,还有赵卿办不成的事情吗?”
刘皇帝这么讲,哪怕是赵普都不禁心头一颤,略显尴尬地道:“陛下此言,实令臣惶恐,臣实不敢当!”
赵普会惶恐?刘皇帝显然是不信的,当然,也不在意。忽略其场面话,严肃了些,拿起内侍敬献的茶盏,轻嗅着茶香,稍带斟酌问道:“徐熙,朕也晾了他一阵子,不过,事情总是要解决的,关于高丽,政事堂有什么考虑?”
此时,赵普大概最想的就是同刘皇帝讨论起正事,因而也迅速调整过来,说道:“正欲禀报陛下,经臣等商讨,一致认为,高丽王已然低头臣服,千里诚意求和,可以允之,以止两国兵戈,重修旧好,亦可示海内外以陛下之宽仁......”
“好了!”刘皇帝当即摆摆手:“这些官样文章就不必做了,说点实际的!”
刘皇帝要听实际的,赵普也就将更实际的话讲来:“陛下,恕臣直言,自大汉开国以来,高丽便始终与大汉交好,两国之间,一衣带水,渊源深厚。
近些年,两国之间,虽然龃龉不断,但至交兵,实属意外。哪怕如今,高丽国中,亲近大汉者,仍不在少数。
陛下当初,也曾大力扶持高丽,所欲不过揽为臂助,共同对付辽国,只是事与愿违,反生争端,却也可惜。高丽之变,其祸首在其王王昭,妄自尊大,今高丽国已受教训,王昭亦幡然悔悟,遣使修和,止戈罢战,重归于好,对两国而言,都有益处!
另外,自开宝年来,朝廷四面出击,屡兴征伐,至去岁北伐,几近极限,国力耗损巨大,财政近乎枯竭。
陛下深知其患,已然改弦易辙,推陈新政,以养国民,大汉也确实需要收缩战线,消除外争,以安天下臣民之心。
使团已赴西域,寻求和解,既然陛下愿与那黑汗国之间谋求和平,又何妨与高丽一个机会......”
显然,赵普这番话,什么历史渊源,两国百姓,都不是考虑的重点,最重要的,还在于大汉自身的状况。这一点,作为执掌中枢的赵普,同样心知肚明,有十分透彻的见解。
刘皇帝闻之,则想了想,道:“朕可听闻了,东海水师,在高丽所获匪浅啊,也给朝廷,增加了不少额外收入吧!”
“陛下恕臣直言!杯水车薪!”赵普也把话说开了,平静地答道:“水军出动,各项开支,同样巨大,需要朝廷调拨不小的人力、钱粮以作支持。
虽然从高丽,收获了大量的战利品,却不可持续,仅靠抢掠,可获短利,却难有长久裨益。而高丽面对海上侵袭,也渐有应对,迁民净边,聚兵备战,到如今,高丽海境,已是掠无可掠。
若再坚持,固然可以继续打击高丽,于大汉却无更多利处了。若待日久,只恐怨恨更深,使两国成为难以化解的死敌,遗祸无穷了。”
听赵普这么说,刘皇帝突兀地插一句:“若是直接灭了高丽呢?”
赵普一讷,随即不免露出一抹焦急,但注意到刘皇帝平静的表情,又平复下来,道:“倘若如此,那便与大汉当下国策相悖了!以大汉的实力,灭一隅之高丽,或许并不困难,然而需要投入多少军队,多少民力,多少钱粮,跨海远征高丽,在异域作战,其困难不下与辽东之战。
更何况,高丽并非蛮荒之地,取其地或许不难,然服其心谈何容易,王师征伐,反而可能激其同仇敌忾?稍有不慎,便是一滩泥潭,陷于其中,难以自拔。
臣所虑浅薄,只盼陛下,审慎而决!”
说完,赵普便安坐着,等待圣训。当然,赵普心里还是清楚的,讨伐高丽灭其国,刘皇帝是不会做这个决定的,哪怕有那个心思,也不会是当下。
脑中思索着,目光却直直地落在赵普身上,这个宰相,冷静理智,将问题看得很透彻,利益得失之辩也很清晰,提议决策也从来都是从实际出发,这大概就是刘皇帝用得顺手的原因了。
“罢了!”良久,刘皇帝终于松口了,指示道:“赵卿只怕也是早有此议了吧!这样,就由赵卿,亲自与那徐熙谈一谈吧,朕就不见了,此事由你全权处置!”
“臣奉命!”赵普起身回应,又躬身道:“关于和谈,臣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