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您的意思是,陛下会迫于众臣所请,拿王继恩与皇城司来平息众怒?”作为赵匡义长子、也是最看重的儿子,赵德崇听到父亲的感叹,不由请教道。
赵德崇是去岁冬自湖南回京的,述职等待升迁是一方面,拜见赵匡义,一叙亲情也是主要目的。却没想到,这新年才开个头,春意才方盎然,竟能在洛阳吃这么大一个瓜,对于赵德崇来说,不得不说,大开眼界,尤其还能了解到许多寻常人难以知悉的情况,就让他更感兴趣了。
或许是由于喜爱的原因,对长子肤浅乃至平庸的见解,赵匡义显得耐心十足,头虽摇着,但语气分外平和:“当今天子何许人也?雄才盖世,又向不为声名所累,平日里也就罢了,如此紧要时刻、要紧事件,岂能为众情所逼?
须知,天子壮年不可争,老年不可欺啊!逼迫越甚,抗拒越强”
赵德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继续提出疑问:“既然如此,那陛下对王继恩,当会维护才是,王继恩又岂能被斗倒?”
闻问,赵匡义看着赵德崇,轻声问道:“你可知,吕蒙正那些人,此番为何敢于直陈罪状、攻讦王继恩?”
赵德崇想了想,略显迟疑地说道:“或是王继恩作威过甚,为害过笃,已难为朝臣所容,因而发难?”
“你当真是这般想的?”赵匡义何人,察觉到了赵德崇眼神中闪过的那抹思索,悠然问道:“王继恩横行于朝也不是一日两日,为朝官厌弃也是三十余年的事情了,三十年间,多少开国元勋、公卿大臣都拿他没办法,何以吕、张这等小辈,敢于向他发难,又选了这么个时机?”
听赵匡义这么说,赵德崇思索几许,有些惊疑道:“莫非传言是实,王继恩当真已经失宠于陛下?”
对这个问题,赵匡义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站到窗边,透过窗棂,仰望着夜空下稀疏的月色,叹道:“凡事出必有因,且不论此事发展至今有何曲折,我们只需知晓,王继恩专行于朝前后四十载,始终稳如泰山,在于陛下之隆恩宠信。如今风波跌起,千夫所指,便恰恰说明,他所倚恃的根基不稳了”
“只是”赵德崇琢磨了一阵,好奇道:“这等消息,事关天心,何等秘密,又是如何传出的,还能取信吕府尹等人。”
“此事,恐怕陛下也正猜疑着了!”赵匡义不由笑了,嘴里呢喃道:“左右,逃不脱那些亲近之人!”
闻言,赵德崇提出了一个见解:“以陛下坐视局势的态度,会不会是陛下主动释放消息,以此除掉王继恩?”
对此,赵匡义笑了笑,抬指道:“这便是小瞧陛下了!以陛下之雄,欲杀王继恩,如宰鸡犬罢了,何须费这等周折,闹得这般满城风雨,朝局动荡?
何况,此事发展到如今的地步,于陛下颜面又何尝不是一种损害。王继恩虽则骄狂跋扈,为非作歹,欺官害民,但毕竟是伺候了陛下几十年的奴仆,那份主仆之情,也是事实,不是我们这些臣子所能相比的。
要杀狗,也得顾忌主人的感受吧!如今朝廷群情汹汹,对王继恩喊打喊杀,以陛下之雄猜,又当如何看待?
会不会觉得,进言的大臣,是为了逼宫?很多人都能看出,弹劾张尽节,目的是为了对付其背后的王继恩。然而如今,攻讦王继恩,那背后更深的目标,又是什么?”
听到这儿,赵德崇彻底惊到了,忍不住道:“倘若陛下如此考量,那吕府尹、张尚书等人岂不危险?纵然搬到了王继恩,于己又有何益?”
“有些事情,是不能仅靠利益二字去判断为与不为。而况,何事为益,何事为损,也无定数!至少,于那吕蒙正而言,就此番作为,便足以名垂于史了!”赵匡义再度摇头,语调深沉地感慨道:
“吕蒙正此人不凡呐,颇有‘三年不鸣,一鸣惊人’之感。也是,能以寒门之身,争过那么多勋贵子弟、能才贤士,不惑之年即尹京府,还稳坐多年,岂是常人?”
听其感叹,赵德崇的注意力也放到吕蒙正身上来:“以爹之意,吕府尹是为了邀名?”
赵匡义还是摇头:“那也未必!树大招风,皇城司势大三十年,得罪多少人又不知凡己,遭人嫉恨的地方也太多了。我没料到的,只是发难得太早了”
“因为陛下?”此时的赵德崇,是一点就透,接话道。说着,又面露不解,道:“倘陛下为众情所激,反而力保王继恩,那他又危在何处?”
回到最初的问题,赵匡义脸上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意味深长地道:“你可曾想过,近来为何有那么多人开始提倡顾全大局,稳定朝纲?又有那么些人改口,为王继恩说话?那些官员,又为何突然冒头互相参劾,手中掌握的那些细况又从何而来?”
这一连串问题,背后所指,可谓直白,赵德崇也反应过来了,道:“这些都是王继恩在背后操纵!他怎敢?”
“狗急亦能跳墙,何况王继恩?”
“倘若此,那此人下场岂非注定?”赵德崇道。
“除非陛下,没人能救他!然以我对陛下之了解,对今时之王继恩,即便心中不舍,也断无宽容可言!”赵匡义语气肯定道。
听完赵匡义的分析,赵德崇沉吟良久,方才消化完毕,望着父亲那端重挺拔的背影,不由深深一躬:“爹对朝中局势,洞若观火,实令儿佩服之至!”
淡淡然地摆摆手,赵匡义望着窗外清凉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