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四周足足静了好几息,饶是霓旌也有些意外地看向了他。
尊上的心思,素来难猜,数千年来,能拿捏一二的,不过寥寥,越是不动神色,越是教人阵阵发怵。
他不紧不慢地走上台阶,坐在云渺渺身后的椅子上,也不曾多看她一眼,就这么风轻云淡地望着那狐妖。
莫说狐妖,就连一旁正打算添油加醋的蛇妖黄鼬精,都僵在了那。
“尊上的意思……要妾身自己动手?”狐妖磕磕巴巴地开口确认。
重黎扬了扬眉:“难道要本尊替你动手?”
“这……”她踟蹰良久,一步步朝着云渺渺走了过去,却在踏上第一阶时,险些被一道剑光打断腿。
“离本尊十步之外,不长记性?”
闻言,狐妖嗖地收回了腿,冷汗涔涔地回想起上回她意图近尊上的身,奉一盏茶,胳膊差点被英招削了的可怖往事。
她抬头看向他:“可……可尊上,妾身不上前,如何教训这臭丫头?”
“你手短,关本尊屁事。”他冷笑,“难道要本尊把人捆好拎到你跟前来让你打?”
狐妖被呛了一着,望着上头的红衣小姑娘,莫名的平静,总让她觉得这是有恃无恐,不由得更为来火。
她可是青丘的千年狐妖,不过十步,还真当她收拾不了这臭丫头?
她退后半步,突然化出白狐九尾,巨硕颀长,照着她的面门扫了过去。
数步之遥,控制不好力道也无可厚非,就休怪她心狠了!
身后的人全然没有出手的意思,只轻描淡写地问了霓旌一句。
“九尾狐是整只炖汤好还是切碎了放点辣子炒,本尊对凡人那些花头不甚了解,你觉得呢?”
话未说完,迎面劈来的狐尾戛然而止,停在了云渺渺颊边。
就是这么一瞬的犹豫,一道银光从天而降,一剑削断了一条雪白的狐狸尾巴。
“啊——!”狐妖顿时感到一阵钻心的痛,狐尾在青丘象征修为深浅,断一尾便是失去数百年的法力,更别提心中耻辱。
她咬牙抬起头,震惊地望着停在云渺渺面前的那柄通身如雪的长剑,浑厚而凌厉的剑气竟还在飒飒作响,狐尾滚落在台阶下,剑锋却未沾一滴血,方才断她一尾的,仅仅是一道剑气。
她曾听闻过“仙剑护住”,却从未见过护得如此霸道的。
瞧着分明美得不像用来舔血的一柄剑,给出的却是如此狠戾的杀招,若不是她缩得快,眼下断的,岂止一条尾巴。
她错愕地望着那柄剑,直到云渺渺伸手,握住了剑柄,那剑气陡然软了下来,方才的杀戾之气顷刻荡然无存。
“霄明?”云渺渺也愣了愣,回头看了重黎一眼,这祖宗又陷入了沉默,若有所思地望着她手中的剑,而霓旌就站在一旁,手中拿着的,正是霄明的剑鞘,冲她意味深长地一笑。
“尊上!”狐妖捂着涌血的伤口,恼恨地盯着云渺渺,如此屈辱,与当众甩了她一耳光何异?
其他女妖忙上前扶她,不知为何,那柄剑一出鞘,竟比尊上的英招剑还要令人心生畏惧。
便是无人握着剑,也依旧气势逼人。
她们一时也给震住了,这会儿说话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重黎面色淡淡,指节无声地叩着椅背,目光终于落在了她们身上。
“可以了。”他像是已经明白了什么,“在本尊把你们送去守锁天塔之前,都滚。”
“这!……尊上,妾身的尾巴,就这么算了?”狐妖痛失一尾,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重黎眉头一拧:“技不如人,还有脸说?”
“妾身……”她还想争辩一番,却望见他眼中渐渐浮现的狠戾,比以往见过的任何一回都要骇人,终是识相地闭上了嘴,在讨回公道与性命之间,选择了后者。
重黎此刻的脸色,可以说相当难看了,女妖们哪敢再横生事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赶紧扶着狐妖速速退下。
她们一走,这偌大的崇吾宫便静了不少,云渺渺握着自己的剑,自从她被抓到魔界后,便再没见过霄明和寸情了,本以为除非他放她离去,恐怕是无缘得见了,但是看今日这架势,分明是有意给她拿回来的。
寸情依旧下落不明,却单单拿回了霄明,再想想方才那一出闹剧,她回过头来静静地看了他半响。
“这算是在试探剑还是试探我?”
虽不晓得他为何突然想起这茬,但今日霓旌捧着霄明前来,想必不是为了让她跟自己的佩剑叙旧。
重黎倒是没有如平日那般立刻瞪过来,沉默了须臾工夫,忽然道:“本尊应是认得这把剑的。”
他说得笃定,却没有更深的意思了。
仅仅是“认得”。
认得这雪覆山河般的雕琢,认得它划破长空的剑光,还有杀意凛凛的剑气……
可细想下去,画面却都是模糊的。
这只乌鸦精曾说他的记忆被什么封起来了,他能想起的,也不过是些旁枝末节,他这些时日也试着将其串联起来,昨晚忽然想起那两把剑,今晨便让霓旌去取了来。
剑是清晰的,脑海中影影绰绰的念头却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似乎有个人曾握着这两把剑,在他零碎的记忆中无数次地闪过去,唯一能想起的,是这柄唤作霄明的剑出鞘的场景。
如长天烈风,破云开山而来,一路所向披靡,无所不能。
仅仅一瞬的景象,他合上眼,就能重现。
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