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暗了下来,丹乐宫灯火通明,仆婢出入匆忙,一盆血水端出来,正巧撞上赶来的重黎和遥岑,惊得那仆婢慌忙跪地。
“参见尊上!参见大将军!”
所幸遥岑反应快,挡了一挡,那血水才没有当头泼在重黎身上。
然低头一瞧,他便一把将那仆婢提了过来。
“这血怎么回事!”
仆婢吓得魂不附体,磕磕巴巴地答话:“是……是余鸢姑娘吐的,奴婢擦了地……”
闻言,他眸光一沉,丢开了人,大步走进殿中。
浓郁的血腥味儿扑鼻而来,他的脸色更加凝重,抬头正巧遇上从内殿出来的霓旌。
“怎么样?”
霓旌皱着眉,叹了口气:“勉强稳住了,人刚醒。”
“怎会如此?”他昨日来丹乐宫时明明还好好的,眼见着病情渐愈,竟又突然急转直下?
“暂且不知,我赶到时,人还在吐血。”霓旌也百思不得其解,“属下已经探过余鸢姑娘的脉象,虚弱至极,但并无受伤之象,有些……有些古怪。”
她对自己的医术还是有几分信心的,可这一回,却是看不明白了。
明明一直都是悉心照料,丹乐宫中的仆婢也都是尊上亲自择选的,怎么会突然出了这么严重的事……
“本尊去看看。”重黎推开门,步入内殿。
药汁的涩味与血腥味混在一处,整间屋子都像是一只压抑的药罐,收拾好杂物的仆婢低着头陆续退了出去。
榻上垂着三层纱,只隐约望见一道消瘦的身影静静地躺着,偶尔传出几声吃力的轻咳。
他走近了,一只苍白的手掀起素纱,这才看清她此时如雪的脸色。
“你回来了。”余鸢笑了笑,说几句话都如此虚弱不堪。
他坐了下来,接住了她微凉的手,声音温软下来。
“嗯,回来了,你怎么样?”
“刚喝了药,好多了……”她弯了弯嘴角,“别总皱着眉,我没事的,不是老毛病了嘛,养几日就好了。”
望着她气若游丝的样子,重黎的手不由得紧了几分。
这一幕,像极了当年她用内丹救了他之后,几乎没了半条命的样子,那时他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靠她独自支撑,扶着他一步步走到忘川河边。
她用颤抖的手捧着水给他喝的那一刻,他不禁觉得,这世上,是不是只有她还愿意这样信任他了。
就是那一日,他亲手划去了三生石上曾经令他欢喜了好些年的那个模糊的名字,直到被他毁得再看不清了,那一笔一划,也终究没有真的显现出来。
都是假的,都是臆想,他原本就一无所有。
他能留住的,只有眼前这个遍体鳞伤的女子罢了。
“不必担心,我会给你找更好的药,让你重修内丹,听说长生之血无所不能,只要找到了它,你定能痊愈。”
余鸢僵了僵:“长生之血吗?你是找来给我的?”
重黎点了点头:“你这伤再拖下去不是长久之计,早些治好,你也不必日日服药了。”
沉默片刻,余鸢淡淡一笑:“我还以为,你找长生之血,是为了打败仙界,成就霸业的……”
“那种事我用不着什么无上法宝,不过是迟早之事,治好你的病最是要紧,你的内丹……不知还能撑多少年。”他若有所思地地叹了口气。
“不必强求,说到底,当年的事,也是我自己擅作主张,没有考虑到后果,能救你,我很高兴,这么多年,也多亏你一直为我操心,我才能活到今日。”她抬起手,轻轻拂过他的脸,“重黎,若是我真的时日无多了,你会放下从前的事和眼下的事,只陪着我吗?”
“休要胡说,哪来的‘时日无多’。”他面色一沉,“你跟我不同,是仙兽,是能活千年万载的。”
闻言,她低低地笑了数声。
“难得听你说句好听的,真是稀罕……”她平静地望着他,收紧了手,轻轻握住他的指尖,“今日是腊八节,我好些年没喝过腊八粥了,晚饭……能不能陪我吃一些?”
重黎一怔,旋即点了点头。
“好,我让人去煮些粥来。”
这一场病,令丹乐宫上下都焦头烂额,终得霓旌一句“无事了”,众人方松了口气。
未免再出差错,无论是药还是腊八粥,都由霓旌和遥岑亲自过手,重黎今日也留在了丹乐宫陪着余鸢喝腊八粥。
望着尚有些惶惶的仆婢们,霓旌叹了口气。
“吐几口血都闹成这样,真有个三长两短,这儿伺候的人怕是都得被迁怒吧。”
遥岑回头看了一眼,屋中灯火如昼,余鸢眸中含笑,正小口小口地喝着粥,重黎坐在她身旁,紧绷了一日的面色也终于缓和下来。
“余鸢姑娘于尊上而言,不仅是恩人,我刚遇见尊上那会儿,尊上身边只有这位姑娘,处处都是仇敌,她就是尊上唯一信赖的人,听闻她与尊上已经相识多年,知晓的可比我们多得多,若是没有她,很难想象尊上如何一路走过来。今日她要是真有个万一,尊上会变成什么样,还真不好说……”
“大将军觉得尊上对余鸢姑娘这般好,是出于恩情多些还是爱慕多些?”
遥岑沉思良久,摇了摇头:“难说,或许两者皆有吧,毕竟这么多年,便是无情,也有情了。”
“是吗?……”她若有所思地笑了笑,“我怎么觉着倒像是依赖呢?”
就像是一无所有之后,唯一能抓住的一根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