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后厨传来哒哒哒的切菜声,切好的素菜被齐整地码在盘子里,云渺渺一如既往被赶到窗下板凳上坐着,其实这凳子对她而言有些高了,坐下去,腿只能在半空中晃悠。
她托着腮,望向不远处灶台边,挽着袖子忙活的那道背影。
明明和师父穿着一样的白袍乍一眼看去,就连师兄都会错认,但她却从没有认错过一次。
这背影,像是已经看过数百上千回,早就深深刻在了脑子里。
其实她便是不提,午饭的事,未免她和师父有机会进厨房,霓旌也会将其包圆,只是那会儿神使鬼差地,突然很想吃他做的饭。
许是在崇吾宫把嘴养刁了吧,居然莫名其妙就惦记起来了……
映华宫没有什么大鱼大肉,自上回白枭惨遭毒手后,那池子也被彻底围起来了。
早点吃得撑了些,饿倒是不饿,不过这般看着他臭着脸里里外外地忙活,也怪有意思的。
今日天气不错,阴寒散去,和风煦日,一缕光照在他身上,朦胧中飘起细细的白尘,像是被掰开了,揉碎了的星光。
他对着灶台的时候,她恰好能望见他的侧脸,英挺的鼻梁下,是点朱般红润的唇,那道伤口也一览无余。
该如何形容才好呢?
仙气?……好像更凶些。
秀色可餐?……似乎又浑身刺儿头。
真要说的话,倒也简单。
是很容易让她怦然心动的样子。
她从前是没有这般感觉的,至少在成为阿九之前并没有。
不知是不是错觉,这辈子,她的似乎变得多愁善感了些。
换做还在白辛城的云渺渺,便是受了冤枉,遭了打骂,被人误解不信任,也不会有任何感受。
更不必说别的心思。
可近来她总觉得,跟从前不一样了。
仿佛被装进盒子里的喜怒哀乐,正在被悄然打开,一点一点地,蚕食着她堆叠了数十年的平静。
就像此时,他突然回过头来,带着一丝闹别扭似的眼神看向她,然后问她:“胡萝卜吃不吃?”
她的心口便会猛然一跳,愣了愣神,而后摇摇头。
“青椒也不吃是不是?”
“……嗯。”
于是,他复又背过身去,将胡萝卜和青椒挑出来,去作弄别的。
似乎只有这时候,云渺渺才能猜得出他脑子里在想什么,因为他先想到什么,便会先看向哪碟菜。
颍川山主同她说过,他认识魔尊这么多年,他也不是一开始便这样暴躁易怒的。
爱哭,怕疼,怕黑,怕被误会,怕哭的时候被人发现。
那时的凫丽山,应当算是他为数不多的,能慰藉心中愤懑之处吧。
仅仅看着他如今的样子,是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出来的。
她有时也会忽然好奇,究竟是谁让他变成今天这副浑身是刺儿的样子的。
可每每话到嘴边,又怎么都问不出口。
其实已经有了七八分的猜测,只是总觉得一旦问了,便会发生什么极为可怕的事。
她从凳子上下来,走到灶台边。
锅里炖着豆腐鲜菇汤,水一滚,这香气便扑鼻而来。
重黎抬头斜了她一眼:“怎么,这就饿了?”
她摇了摇头:“不饿。就想看看。”
这莫名其妙的话令重黎嗤了一声:“你以为看看就能看会吗?”
她眨了眨眼:“您要教我么?”
重黎一僵,将她往旁边拉了拉:“本尊可没这闲工夫,要看可以,站远些。”
说着,另起一锅,剜了勺油,开始呛辣子。
云渺渺平日里时挺喜欢吃辣的,但站在一旁闻又是另一码事,着实被呛得直打喷嚏。
“还要看?”重黎瞥了她一眼。
“咳咳!……您是故意的!咳咳咳!……”她算是瞧明白了,这小心眼儿的祖宗,就是逮着机会作弄她呢
重黎不以为意:“你自个儿非要凑过来,倒是本尊没提醒你了?受不了就赶紧找个凉快地儿等着吃去。”
云渺渺咬紧牙关,毅然决然地摇摇头:“我就……咳咳!……就在这!”
重黎呵了一声:“傻子似的……”
眼前的烟尘忽然少了不少,她抬头一瞧,从锅里滚滚冒出的烟已然朝着另一边涌去,虽说这气味儿还是有些呛人,总比正对着风口好许多了。
她错愕地看了重黎一眼,他依旧板着张臭脸,翻炒着锅里的辣子。
这些烟尘似乎原本就是朝着那方向飞的,那方才……
果然是他故意的!
“尝一下咸淡。”他从锅里盛出一小碟的辣子炒菇,搁在她面前。
她夹起来尝了一口,点点头:“正好。”
如此,他便将锅里的菜盛了出来。
与长潋不同,他不喜辣口,吃一勺都觉得不舒服,这一点云渺渺还是看得出来的。
“您既然这么不喜欢吃辣,怎么学了这么多辣口的菜?”看着桌上摆放齐整,辄待下锅的好几道辣菜,她不由心生疑惑。
“很久以前学来的。”他平静地答复,将菜搁在桌上,“有个做起事来没日没夜的人,除了这样,没法子让她坐下来好好吃顿饭。”
闻言,云渺渺怔了怔,大概也料到他说的是谁了。
“……没想到您还有迁就别人的时候。”
重黎冷哼:“迁就有甚用?到头来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像一傻子似的……”
这话可说得忒不客气了,云渺渺听着都不免尴尬起来:“也不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