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入内殿的瞬间,一股子苦涩药味儿扑面而来,还混杂着些许血腥味,令他本就阴沉的脸色又暗几分。
压抑的咳嗽声隔着纱幔传出来,孱弱无力,甚是揪心。
一旁伺候的人识相地退避开来,给他让出一条道。
榻边的仆婢对着纱幔后低语几句后,也退下了。
他走上前,停在了床边。
层层轻纱后伸出一只素白的手,撩起一角,似是为了看他一眼。
“重黎,你回来了……”才开口说一句,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他立即拂开纱幔,看了看她。
较之遥岑所言,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的脸色,跟当初他费尽心思将她从散灵边缘拉回来时,几乎一模一样。
苍白,虚弱,仿佛只剩一口气,就为了看他这一眼。
方才的怒火,瞬间散了,顺势接住了她垂下的手,声音也温和了下来:“才几日,怎么就成这样了?”
余鸢吃力地冲他笑了笑:“身子不争气,喝多少药好像都没什么用,看来离油尽灯枯不远了……”
“别胡说。”他打断了她,紧握住了她冰凉的手,“我会找到长生之血来救你的。”
“那么虚无缥缈的东西,怎么能信呢?”她眸光一暗。
重黎叹了口气,道:“放心,我已经有头绪了。”
“……你真的找到了?”余鸢有些吃惊。
他点点头:“虽然只是猜测,但极有可能在不周山。”
她愣了愣:“不周山……?”
“当年封天阵被人动了手脚,四灵中出了叛徒,但最后还是镇住了无尽,能做到这种事的,也只有一人,至于用什么顶上了天之柱,多半就是长生之血。”
余鸢怔忡良久,捂着嘴咳起来,他忙伸手给她顺了顺气。
“这些你就不必担心了,待我找到长生之血,便帮你修复内丹。”
闻言,余鸢露出了笑容,点了点头。
恰好此时熬的药端了过来,他顺手接过,将她扶起来,靠着枕头。
“你这几日,去哪了?我一直找不到你,问遥岑将军,他也不知……”余鸢困惑地望着他。
重黎愣了一下,旋即舒展眉头,给她掖了掖被角:“去追查长生之血了,刚有消息,这不是回来了。”
她咳了两声,笑道:“是我拖累你了。”
“先喝药。”他舀了一勺汤药,吹温之后,喂到她嘴边,看着她低头喝下。
她多年服药,早已习惯各种苦味儿,每日按时服药,病重时,他来喂,她也都听话地喝下去,看着她喝药,他脑子里莫名其妙浮现出了给云渺渺喂药时的费劲儿,又哄又骗,求祖宗似的才肯多喝两口。
这脾气也真够折腾人的,从来都是最难伺候的那个。
还骗他!
没良心的女人!
想到那张总是没几分笑意的脸,他一腔怒火又往上蹿,手里的药一时疏忽,忘了吹凉,烫得余鸢嘶了一声。
他陡然回神,将勺子收了回来:“抱歉。”
余鸢摇了摇头:“没事,你怎么心不在焉的?”
他有些尴尬地扯了扯唇角,又道了声“抱歉”。
喝完了药,他顺手递上了蜜饯,看到余鸢愣在了那才反应过来,她可不是那个没有蜜饯就喝不下药的云渺渺。
然,余鸢还是顺势接过了那块蜜饯,放入口中,冲他笑了笑:“很甜。”
“那就好。”他也不曾多言。
喝完了药,歇了会儿,她的脸色逐渐好转,晚些时候,也有了胃口。
重黎吩咐下去,准备吃食,却被她拦了下来。
“好久没吃到你的手艺了,有些想念。”
他犹豫了片刻,点点头:“我去煮点粥来。”
他走出了这道门,余鸢面上的笑也绷不住了,捂着嘴咳了起来。
一缕黑雾从床下升起,徐徐攀到她肩头,嘶哑的声音低低地传入她耳中。
“今日的药,小殿下喝得满意否?”
余鸢捏紧了拳:“闭嘴!”
话说得重,只可惜中气不足,虚弱至极,故而也没什么威慑力。
黑雾发出一声低笑:“好不容易把人盼回来,小殿下可要守住啊,可别等到人去楼空,才后悔当初不曾拼尽全力。”
“我让你闭嘴!咳咳咳!……”她咬牙切齿地撑着身子,“如今你也听到了,长生之血在不周山,还来缠着我作甚?”
“只是‘可能’罢了,小殿下急什么?”黑雾嘶嘶地笑着。
“你要长生之血有何用我不管,但你若真的得到此物,我只有一个要求,替我治好内丹。”她郑重地对他道。
黑雾拂过她的脸颊,似是在安抚:“小殿下想治好旧伤,与心上人双宿双栖,我懂,若有这么一日,我不会忘了小殿下从中费心斡旋……”
重黎端着粥和小菜进来时,余鸢正合着眼养神,听到动静,便看向了他。
他取了张小木案,架在榻上,将粥搁在她面前:“有些烫,慢点喝。”
余鸢揭开盖儿,看着碗里的蛋花粥,露出了笑容:“真香,闻着就饿了。”
她拿起勺子,从面上薄薄地刮了一勺不太烫的尝了一口。
“我还记得咱们刚从苍梧渊逃到魔界的时候,住在山洞里,你一边照顾我,一边还要防备那些乘人之危的妖魔鬼怪,过得好不狼狈,那会儿我们什么都没有,便是在这样的窘境下,你还是会给我做饭,那味道,比我吃过的任何珍馐佳肴都好吃……”
她一字一句,说得很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