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素却不吃味儿。
她总觉得,初卫养成如此腼腆内向的性格,与他的成长环境脱不开关系。
家里有威严的老祖母、中正的父亲和粗蛮的母亲,事事都有人为他定夺,他根本没有发言权。再者,他从小在宫里和皇子们一起念书,少与外人接触。而因着地位的关系,在宫里,他总是受压迫的那个。种种外力压制之下,久而久之,他自然也就习惯了压抑克制自己以适应生存环境。
如今难得他自己有兴趣走出家门,和外面的人接触,激发骨子里潜藏的另一种性格,她乐见其成还来不及,又岂会拦着他?
平静而充实的日子直持续到三月初。素素收到采枝来信,“……各处田庄今年的春播都已经妥当。”期盼着夏秋季节丰厚的收获,她满心喜悦。
更让她开心的是,“阖乐”开张短短半月,便已完成当月既定的销售目标额。而以她最初的估计,想到达到这个程度,最少需要半年的前期推广。
不过,高兴之余,她也不忘分析原因。一个人想不通透,她便去找初卫,想和他讨论一番。
却听初卫知她来意后,直言道:“多亏有序大哥帮忙想的招儿。”
既然是旁人的经营手腕,她也就不好再细问下去,独自折回汐晚楼。唯有心下纳闷,序旸,究竟有多高深?
这个问题,直到序旸提上一份清单给她,便变得更加深刻。
“……这些秀才举子,皆乃寒贫出身,苦捱数年,眼看将到大比时节,却再无力支撑日常用度。”他指着清单上的人名,向她解释。
素素明了他的心意。是想趁他们穷困潦倒时,出资救济之,以建立“相识于微时”的患难交情。而至于往后,当这些秀才、举人们高中,入仕为官,便可反哺于他。
这一招,着实是有心计。
“可是,你怎知他们就一定能考中?又怎能确定,这些人高中后,就一定会感念你曾经帮扶?”
在商言商,她不做亏本的买卖。因为,即便只是一个铜板,也是辛苦赚来的!断没有平白使之打水漂的道理。
况且,往后长远之事,谁说得准呢?万一好心办坏事,无意间救济出个乱世佞臣,那又该怎么办?
序旸嘴角噙了几分笑意,取出另一份文牒,摊在案上请她看。
素素只看两条,便惊愕不已。
所有她担忧的问题,序旸全部都已考虑周全。不仅如此,他还比她想得更深远。以他之计,赠与救助银子同时,要求对方写下矢志报效朝廷、造福百姓的“铭志书”。另外,再以“崇拜景仰”为由,求对方赠书法字画若干。
“……凡二十年之内,只需出一人,便不亏。”他悠悠地说着,拿眼看素素,等她定夺。
他,在试探她的眼光,和魄力。
素素凝眸,片刻后,提笔签下朱批。忍不住问他:“何以你宁可假借他人为佑,却不亲自下场去考个功名?”
士农工商,是这个时代的排序。纵她不以为然,也得接受这个事实。而她更清楚,序旸肚里的墨水,定不必一般读书人少。
序旸清冽一笑,反问道:“我若下场搏功名,东家的铺子怎么办?”
“……”素素被噎着。
“臭小子,说得好像这铺子就离不开你了似的!本东家不爱听,扣你一月工钱!”
“那得等十年以后了。”
“为何?”
“东家莫非忘了,上月底我已预支十年工钱,买了座栖身的宅子。”
“……”素素再度语噎。那放款的批文还是她亲手批的。当时她还为至少能留住他十年而觉庆幸。
不过,如今看来,她没有签错这个十年契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