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第一次在采枝面前表现出他年纪比她大的特质。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在她面前。表现出他的真性情。
采枝顿时怔愣住。
仿佛直到这时,她才意识到,这个一直喊她“枝姐”的人,其实不仅年纪比她大。他的一切行事和谋略,都比她们更周全,更细腻。也更迅速。
这些年,在外支持、支撑素素的人。实际上一直都是他。
她很彷徨,他走了,素素怎么办?
“不走不行么?”她不由的问道。
序旸微微摇了摇头,泯然一笑,拍了拍她肩头,语重心长地嘱咐道:“我走了,还有你,你一样能护素娘周全。”
他想了想,又从胸口衣袋中取出一封信。交到采枝手里。
“找个合适的时机,替我转交给素娘。”
有些话,他无法亲口对素素说,便只能化作漆黑笔墨,寄于方寸信笺上。
但愿素素能原谅他年少轻狂时犯下的错。
采枝接了信,目送他走出府门。身影在视线里越来越遥远,越来越模糊……
“其实,我也要走了。”
低微的一声叹息,出自她口,几不可闻。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提步回转非无院,面色沉静似若无其事。
回到非无院。只觉院子里突然显得异常热闹。人来人往的,笑语声、祝颂声不歇。
她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日偏西山,夕阳斜照。
红霞满天际,是到了给新嫁娘梳妆打扮的时候……
她拢起心头上茵茵的愁绪,勉力扬开脸蛋笑了笑,提步进屋去找素素。
素素正在沐浴,由八名宫里来的嬷嬷和十六名宫女伺候着。
眼见一时半会她是近不得素素身,采枝索性只叫人递口信给素素,她则先回了自己的屋。
耳中听着院里纷繁嘈杂的声音,手里捏着序旸要她转交的信,她只觉一阵接一阵的烦闷涌上心头。
合适的时机……合适……何谓“合适”?
直到夜幕降临,华灯初上,灯火的光芒胜过星月的清辉时,素素的大婚妆容才终于梳妆完毕。
素素让人来请采枝。
直到这时,采枝才终于得以格开一众宫里来的架势十足、趾高气扬的侍婢,近身靠近素素,说贴心话。
素素挽着她坐下,面色沉静,眼底一派波澜不兴。
“你不能随我入宫。”素素直言道。
这一次,采枝并不坚持她的忠诚,毫无异议地听从素素的话,无声地点了点头。
素素骤然握紧她双手,贴在她耳边,小声地将茗妍和容宽的事说给她听。末了,吩咐她:“带容宽走,去田庄等我。”
方才趁嬷嬷们给她上妆时,她闭目养神,看到了一些事。
她看到,茗妍为了再嫁豪门,亲手溺毙容宽……
只这一节,她并未对采枝明说。
听说茗妍已携子闯进京城,并欲替素素出嫁,采枝震惊得半晌不能言语。讷讷地点头应下,跌跌撞撞地冲出房间。凉风一吹,这才惊觉,后背湿漉漉的,全是冷汗。
不由的全身一颤。
脑子一个激灵,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来,素素让她带容宽去田庄,等她……
事不宜迟!
她立即整清心绪,依着素素给她的指点,趁人不备,溜进茗妍的院子,进了容宽的房间。
容宽正在睡觉,茗妍不知去了哪儿,乳娘和丫鬟也都不在。
采枝微微撩开襁褓瞧了一眼。这孩子容貌长得俊俏,眉宇鼻梁都像极了他的父亲。
是个可爱的孩子。
然而,当下时节,她也没多的心思欣赏。取出银针扎注子声穴,防止他哭出声,立时便抱起他,沿着素素告诉她的路线撤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