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仲远闭口不答,良久,缓缓说道:“顺遂一生,那不好么?我现在追求的,无非是‘顺遂一生’这四个字而已。”
郭琰惨然一笑,说道:“我知道的,我知道的。你曾是英雄,行侠仗义,保家卫国。别人眼里,你是武功高强的‘横江飞将’,不过我知道的,你是只希望与家人、爱人、朋友一同顺遂喜乐,平平淡淡过完一生的普通人而已。你甚至对杀戮感觉到恐惧,你……”
赵仲远额头上青筋暴起,怒道:“谁对杀戮感到恐惧?我行走江湖多年,又从陆老将军抗击荒奴,杀人无算,你说我惧于杀人?简直是胡说八道!”
郭琰笑道:“你既然害怕,有什么不敢承认的?你心中有一个阴暗的角落,若不敢正视,你将永远恐惧下去。”
赵仲远握紧拳头,瞪着郭琰,心中想起当年历城之战的场景,眼睛充血,整个身子都在颤抖。
郭琰跪坐在床榻边缘,轻轻抱住赵仲远,轻声安慰道:“不要怕……”
赵仲远双目通红,只觉得自己被一个温暖的身体抱住,不由得靠了过去,呢喃道:“秋月……”那个身体微微一颤,双臂紧了紧。
赵仲远蓦然清醒过来,一把推开郭琰,郭琰叫了声“啊呦”从床沿掉了下去仰倒在地。赵仲远大口喘着粗气,说道:“你做什么?”
郭琰站起身来,揉了揉摔痛的胳膊,笑道:“你看,我了解你。我知道这个英雄,也会受伤,也会疼痛,也有脆弱的时候,也有害怕的东西。我也有,你和我一起,我们两个人,会好过一个人,不是吗?”
赵仲远赤红着双眼,咬牙道:“你懂什么?我明明已经忘了的,我忘了的,你又提什么?”
郭琰半低了头,说道:“你没忘。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没忘。”
郭琰的目光澄澈,不含一丝杂质,就在那里盯着赵仲远,赵仲远突然感觉自己被郭琰看穿了。赵仲远突然开始惊慌失措,他想起了自己刚到秦家村的时候,夜不能寐,路秋月整日里和自己说话,绝口不提前事,自己慢慢忘却了恐惧,以为自己不再对历城之战有任何阴影,直到今日郭琰无情撕碎了自己和路秋月掩盖了十年的事情,那便是自己内心深处被十多年前的大战改变了。
“你说的没错,我怕了。”赵仲远神色消沉道。
郭琰笑了起来,赵仲远看过来,郭琰眨了眨眼睛,说道:“现在是不是觉得好多了?”
赵仲远深吸一口气,再回想历城之战,竟然真觉得仿佛没那么令自己难以接受了。赵仲远长叹一声,摇头道:“并没有。我本来忘记了,你不提那便永远忘记了。”
郭琰笑道:“我猜幻花剑仙便是给了你一个从不再提的环境,甚至……用身体帮你转移注意力,让你渐渐忘却。”郭琰盯着赵仲远,缓缓继续说道,“她能做的我也能做,可是我能做的她不能做。她只是看到了你的焦虑不安,却不了解真实的你。我懂你,我还爱你,带我走吧。我们去一个别人找不到的地方。”
赵仲远摇了摇头,不敢直视郭琰。
郭琰又坐在床沿上,抓住赵仲远的胳膊。赵仲远挣扎一下,并未挣扎开来。郭琰说道:“你也不讨厌我,是吧?”
赵仲远长叹一声,摇了摇头,说道:“若有一个人,知我,懂我,见过我最脆弱的时候,能直达我的内心深处,即便知道我没有她想的那么好,依然愿意为了我去死。我又怎能无动于衷?”
郭琰头靠在赵仲远肩头,幽幽叹了口气。赵仲远并未躲闪,只是轻轻扳住郭琰肩膀,和她面对面,说道:“阿琰,我得走了。我今生只爱秋月一个人。你便假装我没来过,好好过你自己的生活。若有来世,我去找你。”
郭琰大哭出来。赵仲远勉强起身,缓缓穿了自己的衣服,打理了自己的衣衫容貌,取了雪玉剑,自始至终都没有看一眼郭琰。
赵仲远缓缓推开门,门口站着郭谦明和郭叔孝。郭谦明眉头紧锁,躬身道:“赵侠士,阿琰给你添麻烦了。”
赵仲远拄着雪玉问道:“我去了也对阿琰好。”
郭谦明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多谢赵侠士。只是……左相大人未下令,小老儿不敢自专。”
赵仲远回头看了郭琰一眼,低声说道:“我们先出去。”
郭叔孝感激得看了赵仲远一眼,带头领路走去。郭谦明扶住赵仲远,三人缓缓走着。赵仲远叹道:“郭老伯真个要为难赵某?”
郭谦明淡淡说道:“小老儿自从听到横江飞将之名,便心中仰慕,只恨不能为之牵马坠蹬。三子顽皮,热爱习武,小女活泼,心向英雄,我便给他们从小讲你们的事情,这才让阿琰……唉。”
赵仲远静静听着,郭谦明停住脚步,面向赵仲远站定,说道:“若江湖之上小老儿见了列位,自然五体投地。不过此地见了,我便是左相大人的一条狗,左相大人发话让咬谁,我便去咬谁。左相大人若没发话,瞅着是左相大人的敌人,狗也要好好看住。”
赵仲远长叹一声,说道:“左相大人有你这等得力干将,当真是幸运得很。”想了一想,赵仲远接着说道,“云大哥在蓟州浴血奋战,赵某有必须要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