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城下打得热火朝天,与之遥望的襄阳城外也是狼藉一片,白色破帐蓬散落在青黄相间的泥草地上,树枝毛柴上面铺满病倒军士,有的三五一列,有的十人一排,军医将药罐挂在就近处沸煮,他们穿梭于行伍之中,不时撑开病人眼皮,查看进展。
这些病人原本是体格健壮的骑兵、臂力过人的弩兵,自从有人在逃回城的路上淋了雨一病不起之后,身边更多兄弟纷纷倒下,有医官推断这是一场瘟疫正在流行,但是他们不敢冒着杀头的危险向上面禀报。
随着人数的增加,几十到成百上千人之后,军中高层才发现情况无法控制,据说三军主帅朝廷大丞相曹操也病倒了,同时用药的还有他最为疼爱的儿子曹冲,但鉴于需要稳定败军军心,对坚守襄阳城有益处,官方依然不承认军队遭到瘟神的袭击。
获病的普通士兵尽数被隔离至城外,从许昌转运过来的药物陆续入城,在几名许昌调来的太医指挥下,数百名军医日夜与疾病做斗争,他们之中也有不少人染上这种顽疾,敬业的医师拿自己做实验,试尝百草,希望能找到彻底根冶此病的药方。
南门官道上,滚滚烟尘席卷而来,犹如天地动荡,百步开外,震动突然停止,几十骑兵护着一员大将踏蹄而来,他左右顾盼,被散落道路两侧的伤兵和帐蓬所吸引,一脸迷茫地想要从南门入城,却被守门将挡住。
“快放我进城,到底发生什么事,丞相为何突然令我撤军?”那将很是气愤,他从永安城下撤回,故意绕道江陵,发现楼上插的并非曹字大旗,正准备一声令下踏平守军,后方又来撤军令,一路上三次接到撤军令,这是出征以来从未有过的怪事,不比寻常,非要亲见丞相问个清楚不可。
“长江之上我军败了,败得很惨!”曹洪低垂脑袋,这一切是曹家子弟都不愿承认的事实,然而真相摆在那里,不得不承认。
“败了就败了,水军败了还有骑兵,江陵不可弃!”夏候渊并不在意水军的胜负,在他看来那只是一时的输赢,只要步骑还在,谁都别想从朝廷手里夺走荆州。
“水军大败,士气低落,军中又行瘟疫,丞相和冲儿相继病倒,倘若不知进退,只怕连襄阳都要丢!”曹洪凑近脸去,向他透露点消息,这些消息足以平息对方胸中的愤慨之情。
夏候渊紧握拳头,他谁都不恨,只恨老天不给虎豹骑建功立业的机会,只怪那些降将无能,号称河北、荆襄最精锐水军,结果一败涂地。
“丞相有令,目下水军步军皆染顽疾,你的虎豹骑去西南二十里外下寨,张泉数万西凉铁骑与你军成犄角之势,没有丞相军令,不可对荆州用兵,维稳为主!”曹洪在城门口拦住他,自然也是奉了曹操的命令,这种状况,最好是不见为好。
“现在也只能这样,哎,想再下江东一统江南,估计要等上好几年,到时候你我刀剑都生锈了!”夏候渊昂头长叹,随后摇摇头,转身踏鐏上马,挥鞭而去。、
荆州牧府内,到处烟雾缭绕,这是医师们在院内燃起艾草驱除瘟湿,里面人呛得厉害,咳嗽声接连不断,守卫的士兵皆以黑纱蒙面,以免蛊气相传。
“仲康呢,仲康何在!”卧在榻上的曹孟德额顶着热巾,眉目紧锁,嘴里呼喊亲卫的名字。
“丞相,许将军带着人正在城外挖坑!”一位姓沈的太医放下手中工作,回头看了眼曹操。
“挖坑?”难道病情到了要入土的地步了吗?曹孟德刚刚恢复神志,原本额上的汉珠又多出一层,是被吓的。
他挣扎双手撩开厚棉被,反肘靠着榻板想坐起身来,此役一败,有许多后事需待处理,不能给子孙们留下无法收拾之残局,到时候史书上会怎么写,往日辛苦立下的功绩有可能会被史官们一笔勾销,如何能甘心。
“我不能死,不能啊!”当太医上前扶住他的时候,隐约听见一代枭雄嘴里反复念叨着,原来丞相也怕死,比普通人怕得更厉害。
“丞相,城外疫情严重,许褚将军生怕病死的兄弟抛尸荒野,领着卫兵去城外挖大坑去了!”太医知道丞相慌张的原因,是怕自己命不长久,于是详细解释许褚的去向。
“噢,原来如此,我的病严重么?”曹操解下额上湿巾,刚才那阵汗让他舒服不少,如果能下地的话,他想去城外看看,想知道疫情到底有多严重。
“禀丞相,你需要隔离休息,这种病可以相互传染,若是三五天不复发,自然没事,拖得越久越危险!”太医整整了脸上的纱布,尽量与对方保持一定距离,他可不想现在就死。
见对方如此谨慎,曹操能感觉到此病的厉害之处,建安五年,也就是官渡之战前夕,传闻冀州有个县也暴发过此类病情,袁绍调兵围住最为严重的村落,不准放过一户人家,一把火,将村子烧得干干净净,可见瘟疫爆发起来有多可怕。
“不退兵是对的,不退兵是对的!”曹操想想,不敢再轻举妄动,听从医师安排,好生躺着歇息,嘴里一遍遍念着。
如果轻易退军,将疫情带到中原腹地,导致北方大乱不说,再加上长江战败,天下只怕要摇摇欲坠,廷官趁机站出来大放厥词,这丞相之位也坐不久矣。
“对了,冲儿怎么样了?”正准备闭目休息,突然又想起事来,偏过头急问医师。
“曹冲公子本来身体虚弱,又染此顽疾,虽有些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