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老渔夫范尘披着斜阳,提着一条垂死晃荡的草鱼,缓缓归家。一路上,里巷的熟人见着范尘都会与其打招呼甚至唠几句。老渔夫范尘其实并不算老,今年不过三十又七的年纪。但他凭借着一门徒手抓鱼的本领,得到了里巷老老少少的赞誉。捕鱼已有十余年的他,又是有此绝妙技艺,自然当得起老渔夫一称。
范尘站在家门口,尚未来得及推开破旧的木门,只听吱呀一声,木门已开,一个约莫六七岁的男孩儿跑着迎了出来。
“阿翁,你回来啦!哇,鱼!晡饭又有鱼吃啦!阿媼[ao],煮鱼咯!煮鱼咯!”
一身灰色襦裙的妇人从屋内走了出来,直接训斥道,“吃吃吃,夜里又不干活,吃什么鱼!明日朝食再吃!”
活蹦乱跳的男孩儿顿时如同霜打的茄子,低低的噢了一声,抿着嘴闷闷不乐。
黑黝黝的范尘走到妇人面前,将十余枚秦半两交到妇人满是粗茧的手中,憨憨一笑,“这是今日的收成。元儿在长个子,要不鱼就......”
妇人仔细地数了三遍秦半两,而后一把夺过范尘手中的草鱼,“行啦,这就去煮鱼!”
“噢耶!阿翁最好啦!”见吃鱼有望,男孩儿立即又是欢呼了起来。
妇人骤然转身,板着脸幽幽的说了一句,“嗯?阿媼就不好了是吧?”
男孩儿毫不犹豫地跑过去,抱住了妇人的大腿大肆撒娇,“阿媼也是最好的!天底下最最最好!元儿要帮阿媼一起刮鱼鳞,快走快走。”
妇人破颜一笑,带着男孩儿一同去准备今日的晡饭。
老渔夫不言不语,只是默默地看着笑着。
有此妻儿,夫复何求。
不久后,一锅鱼汤、小米粥、水煮葵菜被端上了案几。色白如乳的鱼汤热气腾腾,浓浓的鱼香味扑鼻而来,令人食欲大开。
一块块最鲜嫩的鱼肉被妇人放进了男孩儿的碗中,妇人吃掉了鱼尾,范尘则嚼着鱼头。
男孩儿更小些的时候一直以为自己的阿翁阿媼不爱吃鱼肉。直到不久前的一次不经意,男孩儿忽的发现妇人在偷偷吃着他吃剩的鱼骨残肉。
那一刻,男孩儿霍然醒悟,双亲并不是不爱吃鱼肉,只是更爱自己罢了。
在那以后,男孩儿依旧会开开心心地把妇人夹给自己的鱼肉吃个干净,甚至比以往还要干净。不过他的食量却似乎并未增长,每次锅里都会剩下些鱼肉。
每次吃着鱼肉,男孩就暗暗地告诉自己:范元啊!你要快高长大,以后就能自己去捕鱼了,让阿翁阿媼也能吃上最鲜嫩的鱼腹肉。
天真的男孩儿总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可知子莫若母,男孩儿第一次故意余下鱼肉时,妇人便已知晓。那一天,妇人躺在范尘怀里笑着夸赞男孩儿懂事了,泪水却是沾湿了范尘的衣襟。
一家三口,平凡着幸福着。
饱饭后,范尘走出家门,外出散步。
血红残日正燃烧着最后的烈焰,不可抗拒地向着西方沉落。范尘看着天际最后一抹残红,忆起了许多事情。
那一年,赵将李牧于宜安大破秦军,李牧就此成为武安君。
那一年,韩王派使纳地效玺于秦,请为秦臣。
那一年,韩国公子非使秦,客死云阳。
也正是那一年,范尘来到了昌国城。
十余年过去了,当初那个二十出头的老秦人,此时已成为齐地的一名黝黑老渔夫。
秦灭六国,世人只知秦军如虎似狼威猛无双,却鲜有人知晓大秦有个神秘莫测的暗水房。暗水房抛洒水珠,如水润万物遍布世间,主侦查、离间、潜伏、刺杀等阴暗之事。
范尘,隶属于暗水房,是一颗品级最低的丙等水珠。当年的他潜伏昌国城,为的便是让大秦铁骑踏入齐国时会更顺畅些。
随后,大秦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山东五国尽被拿下,齐国举国上下无心反抗,齐王建直接不战而降。
齐国顺利灭了,他这颗水珠却并未曝晒蒸发。
业已成家的范尘默默地继续潜伏了起来,似乎已被遗忘。平淡日子悄然而过,老渔夫范尘日复一日的捕着鱼。虽是平凡,却也满足。
数日前,范尘兀然接到一个新任务要暗中保护一位皇子。
范尘没有犹豫,老渔夫成了老水珠。
残阳消失,天色已暗。
范尘熟知昌国城的大街小巷,掌握那皇子动向即可施以保护,并不需要时时刻刻地死盯着。
借口散步的范尘暗中看着那皇子急急忙忙地跑回住处,又气喘吁吁要赶回客舍。本以为一切如常的他却猛然发现,竟是有一名魁梧壮汉在僻静小巷中等候着那皇子。
他还未来得及出手,魁梧壮汉一棒便将那皇子敲昏。随后一辆马车驰来,停在巷口接应。壮汉一把提起昏死的皇子扔上马车,就此离去。
敲人、提走、进车、离去,壮汉动作一气呵成,手法干净利落。
壮汉的手段令范尘感到一阵惊异。可他并没有迟疑,一路留下暗水房特有的记号,循着马车痕迹追到了昌国城郊。
风不高,夜却有些黑。
马车中至少有两人,既要确保皇子安全,又要对付敌手,此事有些难为范尘。
毕竟,这双本该用来杀人的手,已是捕了十余年的鱼。对于杀人,老水珠已是有些生疏了。
范尘极力保持镇静不去冒险,默默地等待着时机。他现在要做的便是追上马车,暗中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