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李德已是正坐于府衙大厅正上方的案几前,其左侧站着一名身形健硕的少年。与往常稍有不同的是,负责维持秩序的县令府中仆役,一律换成了二十余名佩剑带甲的魁梧侍卫,端是威严无比。
此外,在李德案几一侧负责记录审案细节的掾吏,换成了一位翩翩白衣公子——扶苏。扶苏跪坐案几前,执笔等待。扶苏的身后又是站着三人,分别是始皇帝、蒙毅以及赵高。
府衙前院站着的数十黔首,并不知晓一统六国的始皇帝也站在堂上。但随着威风凛凛侍卫的出现,一股无形的肃杀气息传来,前一刻的喧闹渐渐消失,周遭开始静了下来。
一切已是准备就绪。
秦朝对于案件审理极重证据,尤其对于涉及性命的案件中,既要有物证,也要证人证言,甚至还需让案件相关人员当面各展其辞以辩明案情。
当下对于罗富一案的审理其实已经算是完成了前期工作,只待解决柳青青和罗奇二人的争议,进而审出真凶。
片刻后,柳青青和罗奇被带到了众人面前,安静的厅堂霎时议论纷纷。
“嗜赌贪财也就罢了,竟是连亲兄长也不放过,可恨!”
“真是不该和你住在同一里巷,败坏名声!”
“罗富在天之灵,是不会放过你的!”
“不要脸的娼妇,竟然谋害亲夫,呸!”
......
瞬间沸腾的厅堂中骂声四起,其中两种声音最为突出,一是唾骂罗奇“败家子”、“狼心狗肺”,二则是认为柳青青是“银妇”、“浪蹄子”。在口诛声讨中的音浪中,后者远胜于前者,尤以某些嫉妒柳青青姿色的妇人为最。
嬴泽默默的看着这些群情激奋的黔首,他不由感慨无知民众的可怕,也想起了舆论对司法的恐怖影响力。若是此时流行春秋决狱,或是依礼治国,当下的柳青青大抵已经被愤怒的黔首直接拉去浸猪笼了吧。若是那样,柳青青也许永远也不会有在众人面前辩解的机会。
是什么能让这些人如此愤慨激昂,叫嚷得如此凶狠呢?或许,真的只是事不关己吧。
经此一案,不论结果如何,流言蜚语这一把杀人诛心的无形利剑,已是将柳青青一身名誉彻彻底底的毁了。
念及此处,嬴泽也越是不明白这柳青青报案的目的何在,是什么使得她肯如此牺牲。
啪!
“肃静!”
惊堂木霍然拍下,一响之下,满堂皆静。
李德虽只为一方县令,却是德高望重,深受昌国城黔首敬仰。一众黔首安静地期待地李德圆满审结此案。
李德目光如炬,先是看着精神不太好的柳青青,“罗柳氏,你报案称有人在夜里纵火将你夫君罗富活活烧死,此言属实?”
“千真万确!民妇当真是冤枉的呀!”
李德点了点头,又是问一旁的罗奇,“你报案称走水那晚曾亲眼见罗柳氏与人私会,并蓄意纵火毁尸灭迹,此话当真?”
“句句属实,望使君明鉴,定要还我兄长清白!”
简单的几句询问后,李德不再言语,而是侧头一点向身旁的少年示意。当县令李德做出此动作时,众人的目光也随之移到了少年身上。
少年身高七尺六寸,身材欣长,向前走了几步后,朗声而语,“来人,把东西抬上来。”
话音刚落,数名侍卫组织着围观黔首往后退,在厅堂前院腾出一片空地。随后又有三四个人提着一捆捆薪柴走了进来。堂下黔首正在猜测这少年意欲何为时,耳畔便有一声声凄厉的嚎叫由远及近不断传来。
这嚎叫声虽是凄厉,但在场的许多人神色一动,并不感到陌生。
果然,两头大白猪被人抬了上来。猪的四足皆已被死死绑住的,似乎已经察觉到猪生将尽,正拼命发出最后的嘶吼。
看着架好的两堆薪柴和被绑的猪,无人知晓这不明来头的少年究竟要干什么。
这是要杀猪?!在治狱的时候杀猪庆贺?这未免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其实,莫说堂下围观的看客,便是堂上的始皇帝等人也不知嬴泽究竟是想做什么。当然扶苏除外,毕竟嬴泽早已与其私下商议过。
在好奇心的趋势下,所有人屏息凝神全都关注着嬴泽接下来的动静。
“先杀一头。”
“喏!”
负责杀猪的是昌国城有名的老屠夫,他觉得这少年郎脑子不太灵光,居然花重金请他在县令面前杀猪。在老屠夫的眼中,嬴泽便是一个钱多人傻的瓜娃子。
希望以后会有更多像这少年般的傻娃子呀!
胡思乱想的老屠夫手上动作丝毫不慢,熟练地寻到准确位置,长勾捅进,猪血淌出。杀猪的惨叫声顿时而起,响彻县令府衙。
片刻后,一头肥猪已无生机。
“都烧了。”
嬴泽一声令下,侍卫立即将两头肥猪分别放入薪柴堆中,淋上些许猛火油,瞬间便点燃了两堆薪柴。大火熊熊燃起,那头被死死绑住的活猪在烈火中挣扎着,嚎叫着,发出了更为尖锐的声响。
烧猪?!莫不是新的烹饪技法?可为何要烧一头死的一头活的?
活猪在火中凄厉嚎叫着,如此场面虽说达不到触目惊心的程度,可仍是引起了不少人的小声非议。
好在烈火熊熊,大肥猪顷刻间便没了动静。
“灭火,取出来。”
嬴泽的声音传下,侍卫浇灭了火柴堆,将两头黑漆漆的猪拖了出来。此时两头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