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死就快滚!”红坟发髻上的陶簪不知何时掉落在地,披头散发凄厉至极,又是红衣侵染鲜血,如是刚从修罗地狱爬出来的厉鬼。
男人生在宫廷,平日里尽接触舒婉女子,哪里见过红坟身上这股子诡谲的气息,瞬时被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出了宁安寺。
没有人可以接近女子三丈内,包括此尘平日里的师兄弟们,老方丈站在殿门前,禅杖在石砖上杵出了洞,痛心疾首嗫嚅着有辱佛门,大逆不道之类的言语。
宁安寺东边钟鼓楼上蒲牢长嘶。
响彻天地的钟声销匿于长空之时,一抹清影伴着倏忽的风声,颓然出现在天王殿前。
他打着青禾油纸伞,一派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清冽,雨水打湿了他的衣摆,浸湿了他的鞋履,以至于看上去每走一步都显得格外的沉重。
“……真准时啊……”红坟苦笑着出声。
女人忽地发现血祭过后,自己连转过头的气力都没了,她恨自己的余光只能瞥到来者绣着浅色祥云的儒袍,而不能好好读一读他在见到挚友的尸体时,那张匪夷所思的脸,他一定悲痛万分吧,内疚吧,自责吧……
“我来晚了。”
依旧是云淡风轻的口吻,没有情感的赘述,没有起伏的音调,甚至,无关痛痒。
“无忱……”万怨之祖深深地吸了口气,眉梢不自觉颤抖,“你……很好……真有你的,两个时辰,分毫不差……”
“对不起。”不动声色替女子挡雨,男人的背很快被染湿一大片,他动了动唇还想再说什么,然最终选择了缄默。
“我问你,我的灵修呢?”莫名消失的灵修,是这场惨剧罪魁祸首,红坟想破了脑袋,也未想出个究竟,她回顾近日的每一处细节,每一处都殚精竭虑找出线索,却无疾而终。
“你……从未发现过?”无忱的话终于有了起伏,他蹙眉疑问。
“发现……”万怨之祖紧皱眉头,“发现什么?”
无忱心细,曾特地留意过这个现象,他本以为红坟自己会发现,却没想她竟迟钝到这个地步,“每每我们来宁安寺之时,你的灵修都会消失不见。”
来者醍醐灌顶般的回答将红坟从懵懂中拉扯了出来,她忽感后脊一凉,脑海里噼里啪啦作响,是了,她以前还嬉闹着对此尘抱怨一来这宁安寺,戒律森严铜墙铁壁的好不自在,那种不自在她原本以为只是不喜,而今才惊觉是身体的反馈……于后来此尘会帮她打点好一切,根本用不着她出什么力只管坐享其成,跟着二人游山玩水亦是,那苒苒时光过得极快乐,享受凡尘生活还来不及,根本不屑动用灵修,况且她向来对力量自负,隐得也深,察觉不到灵修消失这一点于谁都不可能,却独独她万怨之祖最有可能。
红坟胸口堵结难耐,一时舒缓不上气息,“噗——”地一声,血液冲出了口腔,喷涌而出。
无忱上前搀扶的手顿在半空,未来得及触碰到红坟湿漉漉的衣衫时,又握成了拳,收了回去。
乱发遮住了花魁的眸,她随意擦拭嘴角,缓缓起身,想要带走此尘被大雨冲刷的一尘不染的尸身时,从天王殿阶梯上碎步赶来了一群武僧,他们齐齐朝二人作礼,以不容置喙的口吻说道“施主,此尘乃我宁安寺之人,还烦请将他交于我们。”
红坟眼梢一滞,猝然发笑“宁安寺之人?他身死之前,你们可曾将他当做过宁安寺之人?你们哪怕有一人出来为他说过话吗?”
“方才之事,实属无可奈何,请姑娘莫要纠缠。”为首的武僧壮硕浑雄,势必不怕动武,在他的一番措辞下,无理的人成了红坟。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绯衣的人扶着额仰天大笑,雨水顺着鼻梁滚落进口中,冰冰凉,寒了身,寒了心,当她终于笑到没力气的时候,阴鸷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僧人,似是要将他们全部吞噬殆尽。
“给他们吧。”无忱那只从始至终没能伸出的手,落在红坟的手臂上,力道不大,刚好握住,他能明显感征她身子大震,宛若听到惊天噩耗,她悻悻转过头来,那曾经被她一直浇注风情的双眸,竟瞠得有些令人心疼,血丝如蔓延的触手,牢牢困住了那颗暗夜般的瞳仁,男人从中看到了自己冷若冰霜的脸,几近绝情,心口一瞬被谁用细绳狠狠勒住,然后便是一刻的心软袭来,他说“这里是此尘的家……或许此尘亦想在此长眠。”
红坟颤栗半许,不知与心中的哪种力量做着抗衡,而后,她异常平静地甩开无忱的手,不做一言掉头离开。
赤绯的身影渐渐模糊,最终消失在雨幕中。
“多谢施主。”武僧们纷纷朝无忱男人行礼,随后抬走了此尘的尸体。
剧烈的晃动,使得常年佩戴在此尘身侧的念珠从其颓然的左手上掉落了下来,顺着石阶滚落到了男人的脚边。
……
“上回西域客商送来几块无暇的羊脂白玉,我教人打磨做成了念珠,正巧赶上你生辰,快拿着!”束发之年,俊拔的少年郎早早便到了寺庙中寻来竹马好友,拉着他,硬塞了一盒贵重礼物。
小和尚年少老成,失笑着推攘道“太贵重了,此尘收不得。”
“我怎么送你什么你都不乐意收?”少年郎眉梢翘棱,颇有些吃味。
“唉,无忱你总是爱送些金银珠宝于我……”说起来从小到大,每每生辰,眼前的少年人总爱赠些金贵物件给他,身为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