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义焉能不明白?
午宴,一场豪饮。
李义心里高兴,一时兴起,聊发少年之狂,与吴白斗起酒来,吴白虽稍长李义几岁,但胜在酒量甚豪。李义年轻便是走南闯北的富家少爷,一贯目无余子,豪爽惯了的,只是因为近十几年来,身处官场,无奈只得委屈自己的性子。现在的李义,不过是这黔中城里的一个普通的富家翁,一朝没了约束,又值麟儿大喜,老怀大慰,能不放开畅饮?
一顿老酒,直喝到天色近晚,李义轰然倒下,吴白醉眼迷离。
吴白坚决不去李府的客馆休息,一定要和李鹤抵足长眠,而且谁劝都不听。李鹤无奈,只得在芳姑的帮助下,扶着脚步踉跄的吴白,回了自己的小院。
李鹤让吴白在自己的塌上睡一会,醒醒酒,却见吴白霍然睁开一双迷离的醉眼,眼睛里精光爆射,哪里还有半分醉意?
“呵呵。”吴白笑着说道:“小子,你以为我醉了吗?”
李鹤诧异地看着吴白炯炯有神的双眼,摇了摇头,双手抱拳,说道:“晚辈现在心里,对您只有佩服!”
吴白又是一阵爽朗的大笑。
即便如此,李鹤还是不太放心,毕竟,吴师已经年近六十了,年岁不饶人。李鹤嘱咐芳姑,去厨房煮一壶冰糖杨梅汁来,给吴师醒酒。
待吴白在塌上坐定,李鹤在对面坐下来,吴白看着李鹤,轻声说道:“你可知道,邯郸城破了,赵王迁被俘,赵国亡了。”
李鹤点点头,他并没有太多的吃惊,这是历史的必然趋势。
吴白似乎对李鹤的淡定并没有多少奇怪,接着说道:“老夫在那邯郸城里住过三年,那个时间,在诸侯各国里,老夫最看好的就是赵国,自武灵王大力变革服装,大兴轻骑兵起,邯郸城里就不缺能征善战的武将,可为什么却先于各国被灭呢?”
李鹤沉吟一下,说道:“赵国的悲剧,可能在于它不幸和秦国接壤吧,而秦国的战略方针又是远交近攻,所以它和韩国率先倒霉。”
“也不尽然。”吴白摇摇头,说道:“老夫前段跟方圆就说过,李牧被杀,是赵国灭亡的开始,这是赵国最大的败笔。”
李鹤学着吴白的样子,也摇了摇头,说道:“李牧即使不死,也只不过替赵国续几年命而已,于事无补。赵国被灭,原因可能是多方面的,但最根本一条,在于赵国自毁股肱,绝非秦之不可战胜,将来,其他各国陆陆续续也会犯同样的错误。”
吴白点点头。
这时候,芳姑手里拎着陶壶进来,从壶里倒出一碗热乎乎的冰糖梅汁,李鹤强令吴白喝下。
喝完,吴白抹了抹嘴,皱着眉头,一脸痛苦地说道:“这是什么玩意儿,甜甜酸酸的,喝到嘴里一股子怪味,半分也抵不上老夫这壶里的酒,喝着爽快。”
说完,从腰间拽出小铜壶,嘴对嘴,又干了一大口。
芳姑见此情景,彻底晕了,李鹤则苦笑连连。
吴白咂摸咂摸嘴,继续问道:“依你看,下一个被灭国的会是谁?”
李鹤心里当然知道下一个倒霉蛋是谁,但知道并不代表他能说出。李鹤故作沉思状,想了想说道:“我猜着会是楚或魏国,也可能是燕国,谁知道呢。”
吴白看着李鹤,良久才问道:“你将来打算是就在这黔中城里做个小吏?或者说通过其他办法在这秦国谋个一官半职?”
“晚生早就与吴师探讨过,在对于祖国一词的理解上,晚生与吴师是一致的。所以,不敢欺瞒吴师,李鹤还没准备为某一个诸侯国卖命,当然,也包括秦国。”
李鹤看向吴白的目光很沉静。
吴白又问道:“那你因何答应为那白练做事,不但不计名分,而且还屡屡犯险?”
“为了锻炼自己,也为了风雷营以战代训,更为了……”李鹤迟疑了一下,转而说道:“李氏初迁,基础薄弱,也需要一些官方背景去稳住经营,进而打开局面。”
吴白半信半疑地点点头,不能说李鹤的这些理由不对,但在吴白的潜意识里,总觉得李鹤还有话没说出来。
“吴师,天下大势,分分合合,分久了必然要合,从大趋势上说,眼下的秦国属于新生事物,占尽天下大势,咸阳宫里那位,更是雄才大略,一心为大秦、为嬴氏谋万世之江山,但以我看,这世间哪有什么万世之事,一世足矣。”
“但是现在,群雄逐鹿的局面远未形成,这个时候,未尝不可以再看看,多观察观察,好处是显而易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