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善真没想到叶大掌柜早年竟是奴才,可这也越发能说明叶大掌柜的难能可贵了,那么悲惨的身世,不过六七岁,便被卖作了奴才,也不知道到底流了多少的血和泪,才终于一步步熬出了头,熬到了天泉大掌柜位子的?
可他却半点没有得知便猖狂,为富不仁什么的,反倒为人宽厚仁慈,清溪的百姓谁去聚丰楼卖个野味儿什么的,他都会以高于市面上的价钱收下,对底下的人也是宽柔并济,以德服人以理服人。
清溪的百姓谁提起聚丰楼的叶大掌柜,不是满口的好话?
如今这样一个厚道人,却被欺负成了这样儿,实在让人没法不义愤填膺,没法不为他打抱不平!
叶大掌柜苦笑道:“大爷既发了话,其他人岂有不趁机落井下石,定要把我给捶得死死的,再没有任何翻身的机会?尤其聚丰楼本就与官府的人交好,郭家族里也不乏有功名的,随便打个招呼,随便暗示一下,天泉我们便待不下去了……话说回来,日日都有人找你的麻烦,你的日子还要怎么过?只能匆匆葬了文儿后,我便带着一家子进了府城,却也不敢露了行藏,怕再有人日日找麻烦,亦是实在囊中羞涩,才会隐姓埋名租了这里的房子,倒不想沈娘子竟能找来。”
季善道:“我来府城也才两个月而已,自己都人生地不熟的,哪有这个本事?都是方才我那个好姐妹帮的忙,若不然,我也只能无头苍蝇一般了。”
叶大掌柜叹道:“方才那位小姐一看便非富即贵,虽然我们一家隐姓埋名了,只要有心,想要找到我们于她来说,应当也不是什么难事,这也足见有权有势的好处了。我如今只后悔当年两个儿子都不爱念书时,为什么没逼着他们念,想着跟我学做生意也一样能吃饱穿暖,一样能养活家小,见他们学了小十年,都没学出个名堂来,都说自己实在不是念书的料,念得太难受了,便再没逼他们。我当初要是狠心逼了他们一把,不说举人进士,好歹考个秀才,此番我们家也不至于……,尤其文儿,就更不至于……,都怪我,都怪我啊!”
季善对这话深以为然。
要是叶文有功名在身,此番郭大爷岂能说打说打,又岂能对叶家如此斩尽杀绝?
其他的各路牛鬼身上自然也得掂量再四,才敢对他下手了,毕竟如今的功名就是一块明晃晃的护身符,哪怕只是个小小的秀才,那也不是平民,而是站到了统治阶级之列啊!
可惜如今再来说这些又还有什么用?
季善只得轻声安慰叶大掌柜,“您千万别再自责了,谁能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呢?这世上也不是您没有害人之心,别人便不会害您的,您太优秀太出挑了,一样会招来别人的记恨与迫害,这又如何能怪得您,要不也不会有那句话‘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叶大掌柜哽声道:“可我心里还是过不去,文儿他才三十都不到,还有整整几十年好活呢,他还有媳妇儿,还有三个孩子……我宁愿死的是我,也不愿是他啊!我更后悔当初为什么要让他来府城,他要是不来,我们一家就在天泉过自己的日子,或是让他做别的行当,也就不会短短半年多点儿的时间,便家破人亡了……”
季善听得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儿了,低道:“都怪我,当初弄了那个皮蛋方子,若不然,也就不会……”
话没说完,已被叶大掌柜急声打断了,“沈娘子这是什么话,您可千万别误会,我没有任何怪您的意思,我怪的只是我自己。您当初又怎么能料到会发生这些事,那方子也是我和老董拍板买下,是我们想要在大爷面前好生露个脸的,与您何干?那些烂了心肝儿的东西见不得人好,为了把别人踩在脚下,什么昧良心的事都做得出来,就更不是您能料到,能左右的了!您能找到这里来看我们一家,态度仍一如既往,我心里已是感激不尽,还要怪您,我成什么人了?”
季善点点头:“是,说到底坏的是那些昧了良心的人,是那些凶手!那董大厨呢,我听说他儿子也惹上了什么祸事儿,如今也不知人在哪里,是个什么情形?”
叶大掌柜叹道:“老董也没比我好到哪里去。只不过他儿子不是全然无辜,以往在天泉时,就喜欢赌钱,不过那时候都是小赌怡情,输赢就在几两银子以内,一月也去不了赌坊一次,老董就那一个儿子,还有两个女儿,难免多疼儿子些,便没怎么管他。谁知道到了府城后,他越发没了管束,又被有心人引着,输的银子便越来越多,甚至开始借上了印子钱……”
都知道叶大掌柜与董大厨几十年的交情,好得只差穿一条裤子,自然二人也是一派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所以光扳倒叶大掌柜父子有什么用,还得连董大厨父子一并踩得不能翻身了,才能一劳永逸。
于是董大厨的儿子在缺钱缺疯了的情况下,都没让有心人怎么下话怎么诱骗,便已将主意打到了聚丰楼的账房上……
“老董哪里能想到儿子竟会胆大包天到这个地步呢?就算有人引诱下套,若他自己不爱赌,自己稳得住,旁人再是怎么引诱下套,又有什么用!气得不得了,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家子也被赶出楼里,还得给儿子还欠下的那些赌债。不过跟我一比,他好歹儿子还活着,好歹只是没了银子,只是再在楼里待不下去了,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若我家产尽失,好歹儿子能活着,我